直到某天他像是再也不能滿足這樣沒有聲音的交往,儲良辰試探著在信里向“海”要了電話號碼。
這封回信等了更久,足足兩個半月,儲良辰甚至以為他的筆友生氣了。
然后,又是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儲良辰得到了那個電話號碼。他站在公共電話亭里,緊張得嘴里不停冒著白氣,實在是太冷了。
他試探著“喂”了一聲。
電話那頭的人低低笑了下,這笑聲像是海鷗掠過湛藍的海面。
儲良辰緊接著說,“我這里下雪了,你呢?”
那人說“沒有”,又問道,“冷嗎?”
“不冷。”儲良辰不停地跺著腳,心里卻一下子暖和起來,“我以為你不會理我了。”
那人又低沉地笑了下,說,“這次出海有點久,沒及時回你信。”
“出海?”儲良辰疑惑地問。
后來,儲良辰才知道他喜歡的人真的來自大海,他是某個海島的漁民,每年大部分的時光都在廣闊的大海上。
大概是因為出海實在無聊,他開始寫作,也因此讓儲良辰看到了他。
兩人除了書信交往,還開始打電話,甚至交換了照片,是很好看的男生,大儲良辰三歲。
有時回想起來,儲良辰真的覺得自己是個很荒唐的人,會這樣不切實際地愛上一個人,更荒唐地是他們真正只見過一面。
那是在中國東面的小島上,傳說可以見到第一縷陽光,這里并沒有旅游開發,像是被世人遺忘的滄海明珠。
他是坐漁船進來的,島上都是破舊的房屋,但大海是真的美。儲良辰試探著拉住了秦海的手,小聲地叫著他“哥”。
秦海帶他看海平面上的日出日落,看夜晚的星星閃爍和溫柔的潮汐涌動,海風撞得兩人滿懷,時間仿佛都靜止了。
兩人坐在礁石時,聽著大海的交響曲,白色浪花翻涌而起。
秦海叫他“小辰”,然后吻了他。
那是儲良辰的初吻,是他第一個和男生的吻,也是他最后一個。
秦海送了他一個很好看的海螺,花紋很精致,放到耳邊就像聽到了秦海的笑聲。在島上短短三天的時光太美好了,美好得儲良辰想自己一輩子都忘不掉了。
儲良辰說了自己是個理想主義的人,他不怕喜歡男生,甚至也不在意前途,他喜歡的人就想一輩子在一起,但有人偏偏要把他推開。
秦海跟他之間的書信開始少了起來,打電話也不接,儲良辰甚至一個人去了那個小島,居民說秦海出海了,要去遠洋很久才能回來。
那時候正值畢業,儲良辰整個人抑郁到了極點,他不想呆在北京了,只想回到那個他出生長大的小城市。
臨走前,儲良辰終于又收到了秦海的信。
其實秦海在想什麼他都知道,除卻同性荒唐的愛戀,兩人之間身份懸殊,似乎注定是沒有未來的。
秦海說他要結婚了,是島上最漂亮的姑娘,也祝小辰可以幸福。
儲良辰在校園里狠狠地哭了一場,他燒了所有珍藏的信,連帶著那只海螺都丟進了湖底。他知道自己是恨秦海的,恨他就這樣推開了自己。
兩人之間再沒有聯系了,但儲良辰還是會買那本雜志,可上面再沒有秦海的投稿,幾年之后雜志社也倒閉了。
于是,儲良辰就這樣過上了和秦海再沒有關系的日子,他熱愛自己的工作,也愛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所有關于秦海的,只化作了心尖上最深的痛。
后來他們一家四口又去那個島上玩過,妻子陪女兒們開心地玩著沙子,碧海藍天,海風陣陣。
不知道是不是命運的安排,儲良辰再次見過了秦海,他黑了也瘦了。
那一刻儲良辰想逃,卻還是忍住了,秦海看著他們幸福的一家,叫了他一聲“小辰”。
儲良辰不知道秦海是根本沒有結婚,還是結婚了又離婚,他們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像是為了證明自己已經放下了,儲良辰跟秦海交換了電話。
但這個電話他記在心里,卻從來沒有打過,直到那個流星雨的夜晚。
回憶就像那個海螺,即使被丟在了湖底,耳邊卻依舊會回響起大海的聲音,只是所有的一切都不可能重來。
推開了就是推開了,錯過了就是錯過了。
儲良辰看著把頭埋在一起的時野和柳清川,在心里暗暗地想,也許那些錯過了的只能當作最美的遺憾,而沒錯過的應該要更努力去愛。
第四十四章
阿婆的脾氣最近也古怪起來,像孩子一樣倔,偏偏不肯去醫院看眼睛,她還強詞奪理說,“我沒病去什麼醫院,要被人趕出來的。”
時野反駁她,“不是一直喊眼睛痛看不清嗎?”
“是誰喊的?我眼睛看得可清楚了,老花鏡都不用。”阿婆還狡辯。
時野拿她沒辦法只能求助柳清川了。
正好那幾天小烏龜的眼睛也生了病,柳清川就拿這事開導阿婆。
自入冬以來,兩只小烏龜一直在冬眠,一動不動地。
這幾天回暖了,他們才注意到“小阿野”的右眼鼓包發白,像是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