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清川順著阿婆手指的方向,果然在電視機柜子里看到了好幾袋大核桃。
“不過再補也沒用了,人老了。”阿婆嘆了口氣。
柳清川無奈地叫了她一聲,把話題轉移開了,只見他又從袋子里掏出小寶貝來,“阿婆你看,我給小烏龜帶玩具了。”
只見他拿出一塊仿巖石造型的爬坡臺,放進烏龜缸里,上面像模像樣地長了棵小樹,有臺階,還有山洞。兩只小烏龜一見著立馬玩了起來,一只躲進山洞里藏好,一只在洞口探頭看著。
柳清川又倒了些彩色小石子進去,烏龜的小窩一下子漂亮了起來。
“小班長”在洞里藏得好好地,不肯出來,洞口又小,急得“小阿野”伸著脖子好奇地瞧啊瞧,想進去又擠不進。
最后還是“小班長”給他騰了個地方,讓“小阿野”在洞里頭撒野地玩,自己在外頭守著它。
時野甩干手出來時,就看見柳清川和阿婆兩人彎著腰逗小烏龜。
“你買的?”他用手搭在柳清川肩膀上。
“嗯,怕它倆太無聊。”
時野看著阿婆孩子氣地把一只小烏龜翻了個身,撓著它長花紋的肚皮,逗得它短小的爪子胡亂揮著。
“阿婆,別欺負人家了。”時野無奈地說。
卻見著阿婆做了個“噓”的手勢,讓兩人瞧另一只小烏龜,那只小烏龜飛快地爬著,先是撞著阿婆的手指,然后拼命地拱著那只四腳朝天的小烏龜,總算是幫它翻了個身。
阿婆很開心地笑了,時野看著她也笑了。
時野還記得爸爸剛去世的那會兒,他跟阿婆兩個人,一個失去的是兒子,一個失去的是爸爸。
他們就像兩個各瘸了一條腿的人,是彼此的拐杖,相互支撐著才能繼續走下去。
見到爸爸遺體的那一刻,兩個人都異常冷靜,沒有哭泣。
仿佛至親離開的那一瞬間并不會讓人感到悲傷,而真正令人心痛的是在床底下突然出現的一只臭襪子,廚房角落里那箱還沒喝完的啤酒,還有爸爸那再不會響起鈴聲的手機。
盡管那時候阿婆的情緒由于病癥時而暴躁,時而失落,但她仍然竭盡全力地在守護時野,堅持用瘦弱的身軀撐起一片天。
因此在阿婆確診阿爾茲海默癥之后,在醫生告訴時野這個病無藥可治時,時野想現在該是他為阿婆撐起一片天了,他會越長越高,這片天會越來越寬。
時野看著把頭靠在一起說話的柳清川和阿婆,突然很感激在這條路上多了一個人陪伴,不管他會存在多久,只要出現了時野就很想說一聲謝謝。
因此,時野做了一個決定,他要把兩人爸爸之間的事情藏在心里,就讓他隨風而去吧。
因為他不想柳清川覺得愧對自己,更不想他更加憎恨自己的父親。
然后時野又想到了可惡的戴濤,他暗暗下決心總要搞明白這件事,替柳清川解決掉這個麻煩。
還有,他想多了解柳清川一點。
“在想什麼呢?”柳清川拍了拍他的肩膀。
“哦,沒什麼。”時野回過神來。
阿婆回自己房間去了,兩只小烏龜也一動不動地像是睡著了,柳清川看著時野說,“要幫你講講今天的試卷嗎?”
時野有些不好意思再接受他的好意,把柳清川推到門口說,“你快回去吧,也不早了。
”
“哦。”
時野想了想又說,“明天早點起床,我們去門口吃牛肉煎餃?”
柳清川點了點頭。
然后,時野想著要多了解他一些,于是加了句,“你騎車帶我吧,我懶得騎了。”
“嗯好。”
離開時野家時,柳清川又看到了他們三個人的合照,那時候的時野還很小,笑起來像是藍天上的白云,時勇也很年輕。
關上門的那一瞬間,柳清川有一絲哀傷,他見過時勇,不是在照片上而是在自己家里。那個人提著一箱子現金,一捆捆整齊的鈔票很刺眼,可是在柳軍眼中卻見怪不怪。
柳清川第一次看見一個男人可以這樣低三下四地求人,做牛做馬都可以報答,柳軍帶著上位者特有的笑容,給時勇吃下了一顆定心丸。
那是柳清川第一次看見時勇。
第二次則是在當地報紙上,財經板塊用了一整個版面去報道知名企業家跳樓身亡。
于是,柳清川去了時勇的工廠,空無一人的廠房昭示著沒落與失敗,他抬頭看著迎風飄揚的旗幟覺得有些難受。
但也只是短暫的難受。
直到他在時野家門口看到那張照片,那種感覺又翻涌而來,柳清川說不清是愧疚還是別的什麼,他只是想對阿婆和時野好些。
柳清川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時野這件事,但他怕時野知道以后會恨自己。
于是,他在漆黑的樓道里站了好久才走進家門。
李娟芬這段時間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手里的電話響個不停,但母子二人保持著“你不問我也不說”的默契,經常躲在各自房間互不打擾。
柳清川走進門時,李娟芬只是問了句,“又去隔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