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一往,阿婆趕到幼兒園就遲到了。幼兒園門口空無一人,怎麼都找不到那個犟著脖子等阿婆的小阿野。
時野一個人氣呼呼地走在回家路上,直到被一個壞人蒙住了口鼻,生拉硬拽要把他拖上面包車,直到后來時野才知道這人跟爸爸有過節。
年幼的時野用盡了所有力氣去反抗,卻依然抵擋不過,就在他差一點要放棄的時候,余光里看到阿婆死命地奔跑過來。一向斯文得體的阿婆舉起雨傘用盡力氣打那個壞人,打得他最終跳上車倉皇出逃,
爭搶間那人手上的小刀劃破了時野眼角,阿婆喘著氣顫抖著用手帕止血,那個傷口隨著時間的流逝,最終變成了時野眼角淡淡的疤。
時野第一次徹底意識到阿婆的疾病,就是在她某天清晨醒來后,突然翻箱倒柜地要找兩把雨傘,一把大的一把小的。
阿婆像瘋了一樣翻遍了所有柜子,直到最后在儲藏室找到了,才慢慢平靜下來。但不過一分鐘,她又嚷嚷著“遲到了、遲到了”,死活要出門。
自那以后時野會把雨傘固定掛在進門的柜子上,然后一遍遍地安慰阿婆,傘在的你放心。
有一輛收廢品的三輪車開著喇叭經過時野身邊,他一下子回過神來,小跑著奔向阿婆。
阿婆把兩把傘緊緊抱在胸前,一動不動地看著幼兒園緊閉的大鐵門。時野嘆了口氣,想要接過那兩把傘,卻被阿婆瞪了一眼。
這眼神有些陌生,時野知道阿婆一下子又沒認出自己,于是他摘下眼鏡,湊近了讓阿婆看自己眼角的傷疤。
這下阿婆認出了他,滿是皺紋的眼角流淌出驚喜和笑意,激動地把小傘塞給時野,硬要他撐開來。
時野無奈地看了阿婆一眼,滑稽地撐著把黃色的小傘,牽著阿婆的手回家了。
此刻的柳清川默不作聲地收拾著雜亂無章的房間,租來的房子很小,兩室一廳,房間里散發著難聞的霉味。墻壁上坑坑洼洼,還泛著黃,留著不知誰亂涂的簡筆畫,李娟芬坐在破洞的沙發上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
柳清川遞給她一包紙巾,轉身去收拾自己的房間,他把書本整齊地放好,看著地上的小提琴發了會兒呆,最終把它塞到了床底下。
好像這樣就再也看不見了。
柳清川睡在朝南的房間,臥室連著陽臺,他收拾完東西站到了陽臺上,一眼就看到了那棵茂盛的石榴樹。
再轉頭,就看到了隔壁家的陽臺,晾衣桿上雜七雜八地掛著皺巴巴的衣服,洗完了也不知道扯扯平整。
兩個陽臺隔得很近,于是柳清川又想到了他的名字,哦,這就是時野家的陽臺。
然后他又在想不知道時野找到他奶奶沒有,柳清川有些懊惱當時沒有再多想一步,就把錢借給老人了。
隔得這麼近,如果他們回來了的話,自己應該聽得見,柳清川在心里默默想。
只是他沒想到,何止是聽得見,動靜大得他就是聾了都能知道。傍晚沒等到時野帶著阿婆來吃飯,傅豪和汪燕燕就立馬跑了過來,兩人的敲門聲大得把整幢樓都要叫起來了。
一般出現這種情況,他倆就知道一定是阿婆又走丟了。
傅豪和汪燕燕在單元樓下嘰嘰喳喳,東跑西跑,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最終在夜幕還沒有徹底黑下去的時候,把時野和阿婆盼來了。
“阿婆!”汪燕燕眼尖先看到,蹦跶著過去挽住了阿婆的手,“小野哥,你們飯吃了嗎?”
“吃了,阿野帶我吃了腰花面。”阿婆這會兒夢醒似地,神智又清楚了。
汪燕燕聽著阿婆的回答放下心來,笑瞇瞇地說道,“那我等下回家去拿綠豆湯,你們再喝一碗。”
“野哥,你可嚇死我了。打你電話又不接。”傅豪一把勾住時野的脖子,“我為了你世界杯決賽都放棄了。”
“現在趕緊回去看,沒結束。”時野掙脫開,拍了下傅豪的腦門。
“還賭不?”
“賭!”汪燕燕豪爽地說,“我賭我德贏,你倆巴西,誰輸誰請一暑假的冰棍,干不干?”
汪燕燕伸出右手,三個人手心疊手背,碰在一起下了個賭約。
柳清川靠在陽臺上,臥室的電視機里放著激烈的足球比賽,他看著樓下的三個人,心想那女孩子是輸定了,因為羅納爾多已經梅開二度進兩球了。
夏天的風吹起柳清川的劉海,他正要轉身回去,視線恰好跟樓底下的時野撞在了一起。
路燈有些昏暗,他也不清楚時野笑沒笑。
阿婆回到家看著桌上的大西瓜一下子著急了,喃喃道,“這大熱天也不罩起來,也不放冰箱,要壞了壞了。”
時野笑笑沒說話。
“哎呀,是哪個小壞蛋把最甜這口都給挖了?”阿婆看著兩半西瓜中央的小洞,戳了戳時野的額頭說,“也不知道給阿婆留一塊。”
“就是您自己吃的,你忘了?”時野說道,“還有,出去也不關門,又要給您扣分了。
”
“我老糊涂啦,你又不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