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他想起了莊亦云第二次來見他時，脖子上貼著的創可貼。那不會真的是遮傷口的吧，如果是，那是誰打的？

　　顏延的目光轉向莊嫻，二十七歲的兒子，已經是行業翹楚，在別人家的孩子這個人設上登峰造極，卻還要動手打？他十歲以后他媽就沒打過他了，他可是從小貓嫌狗厭的搗蛋鬼呢。

　　莊嫻氣得手抖，本來還要發作，礙于顏延在場還是收斂了。他兒子同性戀就已經很丟人，找了顏延這麼差個條件的小妖精就更丟人了，不能讓他們再傳她其他什麼話。

　　她冷冷看兩人一眼，摔門而出。

　　半晌，莊亦云才重新開口：“讓你受驚了，你休息吧。”

　　他說著就往自己房間走，顏延聽他語氣不對，追上去攔住了他。這一看，著實嚇了一跳。

　　莊亦云從來都是從容不迫的，他身上有種清遠雅正的學者風范，氣貌山海、光風霽月，那不是任何人能裝出來的氣質，而是一種學識積淀才有的錦繡風華。簡而言之，他一看就是年級標兵的那種學神學霸，那種輝光改都蓋不住。可是現在，他的神色就跟個校霸一樣。

　　桀驁不馴，反骨難收，所有尖銳都擺在了臉上，兇戾狠絕，又孤寂黯然，像所有受傷卻不知如何面對的叛逆少年。

　　“她以前也打你嗎？”顏延問得有些小心翼翼，他知道他們的關系似乎不該過問這麼多，但是事情就發生在眼前，他忍不住。

　　同性婚姻法都通過了，就算不認同，也沒必要出手扇這麼大的兒子巴掌。都說打人不打臉，關鍵是看莊亦云這個表現，好像一點都不意外。

那一刻，顏延覺得莊亦云像是一個二次元人物破壁走到了他面前。雖然他過去想方設法迎合這個人的喜好，但是他只關注自己需要的信息，沒有真正探究過他是什麼樣一個人，有什麼樣的過去。

　　現在，一些他的過去從這條縫隙里漏了出來，就這麼鋪陳在了他面前。

　　莊亦云不看他，只是繞過他往前走。顏延這個人有那麼一股子勁兒，大事面前也全憑直覺做事，他來不及思考，伸手就拽住了莊亦云。本來是想抓手，距離預估失誤，一下拽住了他的衣角。就像某種可憐兮兮的真正的嬌妻，拽住老公的衣角撒嬌，這姿勢不能說大概相似，只能說是一模一樣。

　　顏延尷了個大尬，結結巴巴找了個別的切入點：“那個……傷口處理一下。”那口子不小，莊嫻做了美甲，應該是上面的鑲鉆還是金屬掛件劃到了。

　　“不用。”

　　“不行，必須處理下，而且你要趕緊好，不然別人還以為我抓的。你不在乎我還在意呢。”顏延輕輕拽他衣角，“過來，你過來呀。”

　　莊亦云有點煩，他這時候不想跟人說話，眉頭皺得死緊。

　　他不動，顏延又拽，這次不僅拽，他還晃：“快點。”

　　“你再不來我喊老公了。”

　　莊亦云：“你……你讓我自己待著不行嗎？”

　　“你疼痛文學青春期少年呢，自己待個屁。不就是被你媽打了嗎，我從小人家都說我媽見打，我就跟我媽斗智斗勇，她后來就不打我了，學會了跟我講道理。小同志，不是，大同志，不要太往心里去。”

　　“我沒猜錯的話，你找我結婚，就是跟她杠上了吧？”

　　莊亦云不回答，到底態度軟了下來，被顏延牽走了。在沙發上坐下，顏延去拿藥箱給他清理上藥，仔仔細細輕輕柔柔，跟他風風火火的性格兩個樣。

　　兩人好像忘了他們的前情糾葛，跟朋友似的坐到了一塊。顏延顯得有些交淺言深，但是他也不在意莊亦云怎麼看他，他先說了個爽。

　　“要我說那你真不用在意，你這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成就達成了，這不就是你想要的？”

　　莊亦云：“……”真是謝謝你人間清醒說得這麼直白。

　　“你媽是有點老古板，感覺也有點太強勢，冷冰冰的不近人情。我這麼說你能接受嗎？你如果能接受，我就說得更直白一點……你不說話我當你默認了啊。你媽雖然還不知道大清亡了，雖然還不知道滿十六歲就是完全民事行為能力人，雖然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但是你反正不跟她住，也沒必要……”

　　“等等，你買房子告訴你媽了？”顏延一想就不對，莊亦云對他媽媽的態度，不像是會主動匯報這個的樣子。

　　“沒有。”

　　“那她怎麼知道的？”

　　莊亦云看向他，有些驚訝于他的敏銳和大膽。他好像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說，一般人怎麼會往這方面想呢，母子之間知道住址不是理所應當嗎？根本就不是一個需要考慮的問題。

　　“她是私家偵探的常客。”

　　“臥槽！一般不都是老公出軌才找偵探跟蹤嗎？還有找偵探跟蹤自己兒子的？”

　　至此，顏延才真正窺見了冰山一角。

　　說出這句話，莊亦云像是松了一口氣，有一座壓在他身上的隱形大山，第一次被人真正看到觸碰到。

　　很奇怪，他們明明關系鬧僵了，為什麼反而對顏延說出了最無法啟齒的隱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