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三十幾個小時沒吃過東西喝過水了，嗓子又干又痛幾乎能冒煙。干裂的嘴唇一碰到水，幾乎不受控制地用力而快速地汲取杯子里的水。

　　“慢些，別嗆到。”顧仟提醒道，手跟著楚亦星的速度，揚起杯子。

　　一杯溫水下去，楚亦星才感覺自己整個人活了過來，腦子也清醒了一些。

　　顧仟從他手中拿過空杯子，關懷道，“還喝嗎？要不要吃東西？”

　　楚亦星沒回答，灰蒙蒙的雙眼一動不動地看著顧仟。

　　顧仟微頓，不由自主緊握住手中的杯子，用力之大，似是要把手中的杯子捏碎，指尖泛白了一圈。

　　四目相對，誰也沒有開口說話，病房里是沉重而詭異的安靜。

　　片刻后，楚亦星突然移開了視線，隨之轉過身，背對著顧仟，躺回了被子里，一言不發。

　　忽然，楚亦星感覺到身上的被子被掀開，接著身后床墊一塌，是顧仟躺了進來。

　　顧仟伸出長臂從后面箍住他的腰，胸膛貼上他的背，將他整個人完全摟進懷里。

　　楚亦星身子微顫，睜開了眼睛，下意識想撥開顧仟環在他腰上的手，但隨之又停下了。他這麼做完全是白費力氣，從認識顧仟到現在，他哪有一次掙開的了顧仟。

　　“亦星...”顧仟低低叫了聲，把頭深深埋進他的頸窩里，長長地，慢慢地，呼了口氣，透著無限的疲憊。

　　楚亦星沒有回應，他視線渙散地落在眼前的窗簾上。

　　他不想回頭去看顧仟的臉，他剛剛已經在那雙拉滿紅血絲的眼里看到了愧疚，那是他現在最不想看到，最厭惡的神情。

　　顧仟的愧疚，此刻對他來說，和顧仟親手拿刀捅他，根本沒什麼兩樣。

　　他以為他看見顧仟后會憤怒到極點，會沖顧仟大吼大叫，對顧仟拳腳相加，沖顧仟砸東西，歇斯底里地發泄他這三十幾個小時累計的怨恨和委屈。可是在他看到顧仟，那不言而喻承認的眼神后，他忽然之間，竟然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像是被全部抽走了一般，取之而來的是無力的絕望。

　　“你現在不想看見我，對不對？”顧仟沒有抬頭，依舊埋在楚亦星的頸窩里。

　　楚亦星沒說話。

　　顧仟環住楚亦星腰的手更緊了些，“對不起，我知道顧華光畜牲，但我沒有想到他敢動你，不過我把他的胳膊也....”

　　“顧仟，你對不起的，只有這個嗎？”楚亦星打斷了顧仟，他沙啞，沒有起伏的聲音在病房里響起。

　　顧仟微怔，頭稍稍從楚亦星頸窩抬起了些。

　　楚亦星看著窗簾，“顧仟，你老實告訴我，你綁架他女兒的時候，一點都沒有想到過他會用我來威脅你嗎？”

　　盡管努力克制，楚亦星的聲音還是控制不住地開始顫抖。 之前因為疲憊而麻木的心現在開始復蘇，被最信賴的人背叛的疼痛逐漸襲來。現在這個緊緊在背后抱著他，好似一刻也不愿放手的人，正是在三十幾個小時前親手把他推入那個充滿恐懼，瘋狂，痛苦的深淵的人。

　　“顧仟你...想到過嗎？”楚亦星又問了一次，他整個身體都開始顫抖。他想轉過身，看顧仟此刻臉上的表情，想看顧仟臉上會不會有錯愕，因為他沒來由的指控，但是顧仟手卻用力緊緊地箍住他，不讓他動彈。

　　一種絕望的感覺隨即蔓延了楚亦星了全身。

　　他閉了閉眼，疲憊而絕望道，“你想到了對吧，你一早就這麼打算的對不對...所以你之前問我籃球賽重不重要的時候，不是因為擔心你自己去不了，你其實是在問我，因為你已經知道我參加不了，對不對？”

　　顧仟沒有回答。

　　“顧仟，這就是...”楚亦星吸了一口氣，“這就是你對我的喜歡嗎？這就是你之前說的不能沒有我嗎？”楚亦星問這句話時，他感覺自己的心仿佛在被人撕開，血一滴接著一滴地流了出來。

　　病房里原本一直存在卻被忽略儀器聲，在楚亦星這句問話后，像是被擴大了數倍，充斥著整個房間，兩人滿耳都是儀器冰冷而規律的聲音。

　　儀器不知響到第幾聲時，顧仟終于開了口，聲音像是古老時鐘上的齒輪，緩慢而沉重，“亦星，你還記不記得，你第一次給我做飯，做了雞蛋卷，我當時讓你重新做...其實...我根本不對雞蛋過敏。”顧仟手縮緊，“我當時情緒失控是因為，我媽給我做的最后一頓飯也是這個。”這句話說完，顧仟的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那種久違的卻又無比深刻熟悉的嘔吐感隨之而來。

　　他緊緊抱住懷里的楚亦星，只有抱著楚亦星才能讓他有繼續說下去的勇氣，“她給我做那盤雞蛋卷的那晚，是她和顧華光正式離婚的日子。我媽她幾乎不做飯，所以我很珍惜她每一次給我做飯的機會，盡管那盤雞蛋卷我嘗第一口時就覺得味道奇怪，但我還是全部吃掉了。

”

　　楚亦星心猛地一縮，不祥感隨之而生。

　　顧仟深深吸了一口氣，“顧華光回來的時候，我已經沒有意識地被她放在蓄滿水的浴缸里，只差一點...”顧仟頓住，沒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