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臂和腿都因骨折，腫的不像話，單是坐起來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都折磨得他滿頭細汗。

　　楊思苒聽到他折騰的動靜，回過頭，擔憂地望了他兩眼，嘴唇蠕動了幾下，但還是沒敢說話。

　　楚亦星望向窗外，他們此刻停在一條公路上。這條公路像是被遺棄了一般，整條路上只有他們一輛車，透過路燈的燈光，楚亦星發現路兩旁也是一片荒蕪，黑暗在路燈照不到的地方，無限延伸。楚亦星有些懷疑他們是不是已經出了N市。

　　他聽到顧華光說顧仟來的時候，心里沒有太多的想法。

　　他太累了，太疼了， 身上的劇痛和一整夜的精神折磨下，讓他的腦子已經疲憊到不想再耗費精力給出反應了。 那一刻，他的腦子只是機械地接受顧華光給他的訊息，顧仟來了。

　　現在望著毫無生機的車窗外，他的腦中也只有一個念頭，他和顧仟真的可以活著離開嗎？

　　他知道顧仟來之前一定會做好充足的準備，可是顧華光既然敢這樣折磨他，說明已經決定犧牲他女兒，破釜成舟。顧仟手里沒有了任何有價值的籌碼，這場不對等的交易，結果幾乎一目了然。

　　至于顧仟把他當作餌，對顧仟的埋怨，這些是能夠活下來的后話。他現在沒有精力去想這些，要是連命都沒了，計較這些還有什麼用。

　　楚亦星無力地靠著車窗，觀察著顧華光。

　　盡管只能看到顧華光的側臉，但他還是能看出顧華光非常緊張。他下巴緊繃，死死地盯著前方—顧仟即將出現的位置，雙手放在大衣的的口袋里，背挺得筆直，整個身體僵硬得就像一根繃緊的弦，仿佛再多施加一絲壓力，他就會斷裂。

　　車里的氣氛壓抑到幾乎讓人窒息，安靜的程度讓楚亦星甚至有種他能聽到他們三人呼吸聲的錯覺。

　　很快，楚亦星發現這不是他的錯覺，那呼吸聲越來越急促，也越來越清晰，是從坐在副駕駛的女人那兒傳來。

　　顧華光原本并不允許她跟過來，畢竟他已經知道他們女兒的下場。但這個女人似乎已經意識到了什麼，她看著顧華光的眼睛說了一句，萬一這是最后一面見到他們的女兒。這句話大概是戳中了顧華光那僅剩的一點點的良知，所以他最終還是同意了。

　　想起她求自己時絕望的樣子，到時候親眼看到顧華光放棄自己女兒，一定會崩潰吧。楚亦星突然覺得他和這個女人上輩子可能都是做了什麼對不起這對父子的事，起碼是殺人放火的程度，所以這輩子要被迫卷進這對瘋子父子之間，跟著一起被折磨發瘋。

　　突然一束強光照進了車里，是對面向他們駛來的車上的遠光燈。

　　楚亦星的呼吸不由自主開始加快，心如擂鼓般瘋狂跳動著。

　　是顧仟吧，是他來了吧，來救自己了！

　　那輛車停在了大概距離他們二十米遠的位置，并不能看清坐在駕駛座上的人，隨之顧華光的電話響了起來。

　　顧仟的聲音透過聽筒傳來，“讓楚亦星過來。”

　　車里很安靜，盡管顧華光沒有開免提，他說的話，車里每個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楚亦星聽到顧仟提到自己名字，心緊縮了一下。

　　“我要先見到念念。”顧華光看著顧仟的車，鷹隼般的眼瞇了瞇。

　　他雖然這麼說，但他確定念念絕不會在這臺車上。對顧仟來說，最安全的交易方式，就是把念念留在別的地方，直到他安全帶走楚亦星，才會讓念念脫離危險。如果是他，他也會這麼做的。

　　他之所以還會這麼說，是為了降低顧仟的警備。

　　顧華光緊緊握住放在大衣口袋中的槍。

　　待會他把楚亦星送過去的時候，他就會開槍。顧仟一定想不到，他會不顧念念，開槍。

　　還有幾分鐘，幾分鐘之后，他就可以殺了顧仟。他，終于要解脫了。

　　內心涌出的巨大欣喜和眸中的狠意糅合在一起，讓他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有些扭曲。

　　電話那頭，顧仟那邊頓了片刻。接著，顧華光透過擋風玻璃，就看到顧仟那輛車的車門被打開，顧仟從車上下來，右手抱著一個女孩，正趴在他肩膀上。

　　楚亦星一直緊緊盯著那輛銀色的車，此刻看到那再熟悉不過的身影，眼前瞬間模糊成一片，眼淚根本不受控制，那一刻有太多太多的情緒，委屈，怨恨，無從言說。

　　顧仟來了，這王八蛋真的來了。

　　顧仟沒有走過來，他抱著女孩站在車旁，深淵一樣的眼睛望了過來。

　　“念念！”楊思苒尖叫了一聲。

　　她終于看到女兒，情緒失控，解開安全帶就要下車，被顧華光一把抓住。

　　“你冷靜點！”顧華光緊緊扣住楊思苒的手腕，皺眉喝道。

　　他眉間擰起深深的川字。

　　顧仟出乎他預料的舉動讓他慌亂。他堅信顧仟絕不可能真的會遵守約定，更不可能現身單單只是為了楚亦星，他到底還有什麼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