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無一人相攔。
這三日里發生過的一切,無人能夠想象。
因而當蕭臨危轉身之際,也僅有一直背對他而立的厲云埃聽著風沙淺嘯,指尖驀地動了動。
“他們——”
幾派掌門微有猶豫地低勸間,厲云埃已先蕭臨危一步,浸著血水的紫微針再次卷起殺慄。
“不能活。”
只聽厲云埃輕聲回答著,眼睫凝出的水霧一閃即逝,終究還是迎著數道震顫目光,一個也不留地殺光了已束手就擒的青鄴兵。
尤其祁九坤與他身旁那老婦人凝視半晌后,竟也一改往日寬仁,一動未動地看著厲云埃將所有人趕盡殺絕,幾派掌門縱有不解,但也再沒有阻止。
便隨著最后一人也倒下,厲云埃低頭沒有看周圍任何人,只微微喘息著,任由血袍隨著不知覺中散盡的云霞飛涌,日光從四面八方覆下,溫熱的包裹住坤奴們的僵軀。
他總算拭去滿臉污痕,腳步磕絆地率先走向蕭臨危,輕顫著張開雙臂,緊緊抱住了仍站得挺拔的人。
“你留下,”一開口,尚有初化天乾的灼熱,滾燙吹拂在蕭臨危遍布狼藉的頸上,“后面的事交給我——”
“厲云埃。”
誰知不待他說完,蕭臨危直視前方,看不出絲毫表情地打斷他道。
“北州現今確實需要你們。”
“不如本王就答應你,若北州安然度過此關,你和南隗皇帝的約定,本王提前替你兌現。”
厲云埃聞言面上一僵,本已麻木不仁的瞳仁卻驟然涌動:“……你說什麼?”
“洗骨丹,本王今后不會再制,你監視煉丹司的任務就算結束了。
”
蕭臨危說著已側身同厲云埃拉開了距離,似微頓了頓,最終冷聲道:“你也無需掩飾,本王早就知道你們定下的十年期限。”
“待此事過去,你也不必等了,本王會放你回南隗。”
第203章 變故
兩日后。
越是靠近南隗,暮秋的涼意越是浸附著衣袂,細雨飄蕭,長風攜著疾馳的馬車,留下兩行深邃的壓痕。
蕭臨危自然不可能安心等在北州,他親手培植的四營精銳,哪怕一朝間心血盡毀,也絕不允許成為他人任意驅使的棋子。
且按照青鄴王的計劃,一旦那近十萬的“鬼兵”當真隨著清心曲被引入南隗,局面的確再難以控制。
因而對清心曲造詣頗深的老婦人已先行縱馬前往南隗,連同司韶令和江惡劍二人。
——當然,江惡劍并不在蕭臨危原本意料之內。
當初托厲云埃尋老婦人相助,是因蕭臨危曾見過老婦人的清心曲無人能及,但也心知僅憑她一人或許很難壓制住所有深陷殺戮的鬼士,只能將傷亡減至最輕,最終依舊避免不了要有一場惡戰。
他卻不知道,江惡劍也已成了鬼士。
一時間竟難辨是喜是憂。
尤其他又親眼見到了始終跟隨在江惡劍身后的十余人,見他們各個失去心智,卻無不對江惡劍俯首遵從。
詫異之余,除了少許不曾表露便被他壓下的情緒,蕭臨危儼然明白,有了江惡劍,此行或可更具勝算。
雖然,能夠命令江惡劍召回“鬼兵”的人,唯有司韶令。
也就是說——他又欠下厲云埃一份事關北州的莫大情義。
他蕭臨危謀慮半生,從未想過真的到了生死存亡之際,向前的每一步,都是厲云埃給與。
包括那些為他而戰死的坤奴們。
那是他曾經最不屑一顧的螻蟻,若沒有厲云埃,他早就眼也不眨一下地殺了他們。
可偏偏是他們,救了他。
“你還有其他要求的話,可以一并說出來。”
正一前一后行駛的馬車里,蕭臨危始終端坐著,終在快要抵達南隗之前,再度朝厲云埃開口。
“本王現今沒有同等的交換條件,你若覺得放你回去不足以償還你們此次相助,想要什麼,可再商議。”
“……”厲云埃聞言卻依舊閉目倚坐著,并未應聲。
自蕭臨危先前那一番話過后,厲云埃這一路再沒有任何言語,僅是阻止了他欲上馬與司韶令幾人同行——以蕭臨危的狀況,他再是急于趕路,也絕對無法親自縱馬,便為了保持體力,他最后難得的有所妥協。
只不過,與厲云埃同坐在馬車內,他并沒有再詢問幾日前厲云埃與他分開后的情形,厲云埃又到底為什麼明知是死路也要獨自回去找他,更沒有提及對方在煉丹司的突然分化。
像是明明該有很多話,卻反而陷入了沉默。
而二人雖已服下隱息丹,厲云埃身上殘留的忍冬氣息卻仍若有似無般充斥在狹窄空間里,仿佛糾纏的霧,繞得人思緒模糊不清。
直到無聲相對了兩日,蕭臨危也算歇了良久,率先開了口。
可惜等了片刻,厲云埃仍一言不發。
罕見的沒有因對方無視而生出絲毫怒意,蕭臨危只繼續道:“江惡劍自不用說,江子溫……也允你帶走。
”
只是說到江子溫時,蕭臨危籠在陰影中一雙碧森森的深眸又驀地暗下。
厲云埃將他身邊所有護衛給了江子溫,本以為萬無一失,卻還是遭到了北庭的截殺,幸而中途遇到江惡劍幾人,她才得以保住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