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看見了,”儼然對那極度崩潰的坤奴很是滿意,青鄴王再開口時語氣輕佻,“這就是你們一心追隨的王。”
“什,什麼……”
而這一次被擒的坤奴當中,林厭正止不住懼意地靠向身旁尤為傷重的阿律,不明所以望著厲云埃:“王妃……”
卻隨即也注意到煉丹司內的蕭臨危,片刻過后,連同唯一未曾露出任何畏懼的阿律,同樣意識到什麼一般僵住視線,唇角微張,抖動著一句也說不出。
“倒也罷了,”將所有人臉上的驚愕收入眼底,青鄴王這回竟是擺了擺手,心情極好地瞥向蕭臨危道,“不知者無罪。”
“殺你們,易如反掌,無趣得很。”
“不如——都放了。”
便見他話音一落,坤奴們無不又不敢置信地抬眸。
“怎麼,都不想活了,還不走?”直到青鄴王竟真的催促道,“也去告訴你們其他人,不要再做這些蠢事,為不值得的人舍棄性命。”
“……”
于是這次幾人在接連驚詫中短暫相視,當林厭最后猶豫地看了一眼厲云埃,迎著厲云埃無聲凝視,終還是含著淚,磕絆地扶起阿律。
“王妃……珍重。”
轉身離開之前,林厭哽咽地小聲開口。
其他幾人也隨即木訥而快步地跟上,像沒有什麼比能夠死里逃生更加重要。
也伴著青鄴王再忍不住的嘶啞低笑,如無孔不入的風刀,剖下一寸寸最是誅心的嘲諷。
放坤奴們走,讓蕭臨危親眼看著他們在得知他的地坤身份后是如何不假思索地拋棄他,從此輕視他,抑或謾罵他,將他今日所受屈辱當做茶余飯后的笑談,自是青鄴王對蕭臨危最痛快的報復。
但是,若坤奴們能就此保住性命,于他們來說,也算不枉此遭。
厲云埃自然愿他們不必卷入險厄,蕭臨危更不會將希望寄托在最弱不禁風的坤奴們身上。
他是北州王,從來都不恥這些卑微又弱小的保護。
然而,蕭索的殺慄急躥,也僅是過了半刻,卻不止是蕭臨危破天荒的神情驀然震動,包括厲云埃也錯愕回頭。
——就在忍冬寒香再度傾覆紅粟山之際,比先前更為熾烈的地坤氣息同樣浩浩湯湯而至。
是已驚險逃出的幾人,與等在苦籠的坤奴們匯合過后,竟又悉數返回了煉丹司外。
縱然貪生怕死,但王上王妃于他們恩同再造,辱君之仇,不共戴天。
第201章 鵝梨
“自不量力的東西,就該嘗夠了苦頭再死。”
于是在滿山香馥之下面目扭曲著發話的,無疑是被坤奴們激怒到了極致的青鄴王。
本該給與蕭臨危最后一擊的剖骨之刀,剖下的卻是他自身的顏面。
前一刻有多麼痛快,隨后的他便是多麼的痛恨,恨蕭臨危落難至此,仍高高在上。
“阿律!”
也當更多青鄴兵仿若自地獄里沖出,坤奴們立刻四散奔逃,林厭卻忽覺顫栗地猛然回頭,發現本該在他身旁的阿律,不知何時竟并未與他同行。
倉惶尋找,才見阿律竟是躲在煉丹司山門附近,正拖了一具青鄴人的尸首,迅速卸去對方衣衫鎧甲穿在自己身上,趁混亂中無人發現端倪,獨自潛入了煉丹司內。
“阿律……”
于是驚懼不已地低喚著,又見有追兵過來,林厭嚇得急忙按照他們這一次事先劃定的幾處視線難及的角落藏躲。
不過他瑟然蜷縮了半晌,不住瞄往煉丹司方向的雙眸蓄滿淚霧,最終還是佝僂著起身,咬牙跑了過去。
……
待江惡劍一行人趕到時,已過去兩日。
霞光鮮紅地鋪下山巔,血沙翻揚,鷹唳驚空。
最先映入視野的赫然是滿面腥風里,即將悄然隱去的一抹垂白,仿佛一頭已老態龍鐘的孽獸,眼看便要夾著尾巴在周遭掩護下撤離。
卻被江惡劍捕捉到那一瞬極細風動,霎時間戾影飛閃,將對方一腳踏進冷硬的沙土。
連同其披散的蒼發也被扯下掩埋,牽出幾聲沉悶不甘的嘶吼。
尚不死心的一道道兇絲又在這同時自指間銀戒迸出,然而意外的,那分明能夠將尋常人頃刻絞碎血肉的可怖絲刃,在江惡劍怒起的掌風中竟是脆如絨線無聲斷裂。
包括與整副軀體極為不符的細嫩雙掌,也一剎那被反噬般地鮮血淋漓。
使得青鄴王終在驚顫間難以置信地拼命掙動,轉過被碾于腳底的頭顱,惶惶瞪向正無一絲情緒看著他的江惡劍。
也隨著青鄴王被突然擒住,原本正不顧一切廝殺中的其余護衛不得不暫且停下。
便直到此刻又才看清,原來比江惡劍一行人先半日抵達的,是浮門、天墟和金樓的三位掌門。
自從先前魏珂雪和青冥那番模棱兩可的話,他們便已動身前往北州,得以協助厲云埃二人又同這群青鄴兵僵持至今。
但可惜的是,他們也不過是比江惡劍幾人提前了半日。
來時滲透沙土的血,早已染紅了腳下的路。
一半是被厲云埃殺死的青鄴兵。
另一半,則是一張張目眥盡裂著,無不凝固了無盡苦楚的可憐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