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丹司守衛森嚴,若無人與他們里應外合,不至于遭襲。”
“王妃,本王說的對嗎?”
猝不及防的,蕭臨危竟轉向了正蹙眉思忖的厲云埃。
迎著厲云埃軒然顫動的漆黑眼眸,他半張臉血光冰冷,已無半分在鷹池的熱灼,像是極為篤定而陰鷙道:“你真當本王不知,在來北州之前,你答應過南隗皇帝什麼。”
“蕭臨危——”
“你們幾個,立刻把王妃押送回帳,和郡主一起,誰都不得離開半步。”
第196章 分開
其實正如蕭臨危所說,厲云埃之所以突然改變態度答應與北州聯姻,很大一部分原因都來自于南隗皇帝。
畢竟洗骨丹最初由北州人煉制,意圖以化坤丹來削弱南隗兵力,即便還身為左賢王的蕭臨危與南隗暗中聯手壓下此逆天陰謀,但他轉頭又秘密制出了成丹,就算丹方已因江盈野殘殺煉丹師而失傳,但蕭臨危必不會就此罷休,南隗更不可能真的不聞不問,任其發展。
便有了借聯姻一事,厲云埃奉命密切關注煉丹司的動向,一旦有任何威脅于南隗的跡象生出,他定需立刻想辦法傳回消息。
且,是有期限的。
南隗皇帝也允諾他——待過了約定期限過后,他是去是留,便可由他自行決定。
因而當初煉丹司的丹引遭竊,蕭臨危對厲云埃的懷疑并非空穴來風,只不過那時厲云埃一門心思在廢除苦籠,也并不認為那丹引有何不妥,確實與他無關。
在弄清楚蕭臨危一直執著于煉制成丹的目的之前,他心中自有衡量,南隗也絕非與青鄴一般只為奪取和侵犯。
但在蕭臨危眼里,事實當然不可能僅僅如此。
所以玄薊死后煉丹司竟再一次失守,他對厲云埃的懷疑合情合理。
只是他話音一落,幾名部下難免微微猶豫,他們常年伴他左右,無不知曉自己若在這時候離開了,等于將他們的王上一人置于險地。
“你覺得我會為阻止你煉丹,同北庭聯手?”
而周遭廝殺慘叫像是更近了一步,火光雀躍里,厲云埃望向蕭臨危的目光像無風的湖面,冷靜而幽邃。
“怎麼?”蕭臨危卻只冷嗤道,“若本王說的不對,王妃可敢拿司韶令的性命起誓,說同意做這北州王妃,與南隗皇帝沒有半分關系。”
“……”聞言眉頭緊蹙,厲云埃一時沒有開口。
蕭臨危便早有預料地又一冷笑:“是與不是,王妃自己最清楚,只怪本王原以為你不會愚蠢至此,竟膽敢伙同北庭那群烏合之眾算計本王。”
“也怪不得自從煉丹司被玄薊毀了之后,你對本王百般順從,原來不過是為了今日倒戈……”
而這回說話間,金刀驟然破開二人之間愈發僵冷的氣息,蕭臨危像是已對厲云埃恨之入骨,目露兇戾地猛一刀直取對方咽喉。
誰知刀鋒熠熠閃過,在距一動不動的厲云埃毫厘之處,他又改變主意般地生硬停下。
“這麼殺了你不足以解恨,此事過去,本王再親自審你。”
“到時本王也會成全你……放你的尸身滾回南隗。”
陰沉說罷,蕭臨危始終緊鎖在厲云埃身上的目光一轉,不再與他多言,只瞥向身旁仍有遲疑的護衛。
于是感受到蕭臨危視線里不容置喙的催促,那幾人只得硬著頭皮押下厲云埃。
倒令人捉摸不透的是,面對翻臉無情的蕭臨危,厲云埃再沒有一句辯解,也未曾掙扎,只在隨幾人離開之前,最后看了蕭臨危一眼。
這一眼,恰好映出遠處在昏夜飄渺的紅粟山,而蕭臨危血痕斑駁的面孔,只仿佛被裹挾在其中的一點星火,身不由己地明滅,沉浮。
“王上……”
當忠心耿耿的護衛們悉數押送厲云埃離去,蕭臨危聞聲動了動,這才又轉向方才的將領。
只見對方仍勸他道:“情況危急,王上還是——”
“你也不必跟著本王,三日之內,盡量活下來。”
誰知蕭臨危只干脆打斷他道。
說完,無視對方錯愕,他已持刀率先朝煉丹司的方向孤身繼續而去。
蒼鷹一夜間化為這些詭異的鬼士,他務必親自找出其中緣由。
盡管——若他沒猜錯的話,實際上不需他過多費心,事情真相很快便會水落石出。
夜風悶沉,山月詭譎,一路所過盡是頹垣,昭示著不久前發生過何等激烈廝殺,蕭臨危越是靠近山下煉丹司,耳畔沙沙風聲越發急促,像摻入呼吸的糙石,每一寸流淌的血液都變得嶙峋悚然。
直到他踏入已無任何守衛的山門,撲面腥氣間,也格外寂靜,借著甬道兩側昏光看去,似乎已空無一人。
當然不是。
蕭臨危慢慢向里走去,除了腳下細微碎響,無疑比在外面所聽所感更加敏銳。
也在片刻過后,他凝視面前經由數月重新修建的龐然爐鼎,背對入口筆直而立,終是確認了,身后始終如影隨形的風動,并不是他先前尚存一絲僥幸而認為的錯覺。
的確就如他所猜,他早在來時路上,已成了敵人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