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沒想到祁九坤僅僅有些好奇的一問,倒讓陶恣陡然一陣卡殼。
再仔細看他低垂的面孔,不難發現,他竟是臉紅了。
那時他親吻陶梧的耳朵,雖說的確讓陶梧立刻平息了滿目殺意,不過——
“還是學清心曲,萬無一失為好……”
在祁九坤不依不饒的注視下,他一邊下意識揉了揉現在仍酸痛不已的屁股,一邊含糊地咕噥道。
也就在此時,自車外倏地躥入涼風,掀動陶恣頸間幾縷發絲,露出他領口內頗為“姹紫嫣紅”的一片印子。
“……”
祁九坤見狀臉上神情一瞬凝滯,終是回想起他被陶梧帶走時的情景,也確認了那之后發生的事情。
便沒有如往常般打趣他,祁九坤了然收回視線,再未開口說什麼。
而他這一安靜,本目光極力閃躲著的陶恣也察覺到氣氛的不同尋常,盡管他并不認得無歸,但聯想先前聽見的司恬爾與祁九坤的對話,也還算識趣地閉了嘴。
一時間周遭只剩車輪嘎吱響動,牽扯著林中草木葳蕤,偶爾路過些許枯黃,像無聲無息的凋敗。
也像無歸曾以為的一生,不轟烈,連死都是夾在處處逢生里,淡如清風。
但有一點,他還是想錯了。
他并非無人在意,哪怕對于已是鬼士的江惡劍來說,他同樣無可替代。
聽見江惡劍那一聲無知無覺的“小師父”,司韶令便知道,當年江惡劍帶著妹妹走投無路時,無歸的出現,分明是給了已深陷墳冢的人唯一能夠爬起的稻草。
他想象不出若沒有遇到無歸,他該如何與江子溫熬過那幾日潑天的饑寒。
“呆狗。”
而與駕車的江惡劍同坐在車外,司韶令一路不語過后,忽地開口道:“為什麼不恨我?”
卻說完才又意識到,問了也是無果,江惡劍不可能回答他。
但無論之后如何,每當回憶起小洛河里所看到的情景,都免不了浮現江盈野將那幅自己親自送出的江寨地圖扔在江惡劍臉上的一幕。
他當時眾叛親離地掙扎在泥潭里,自己何嘗不是推倒他的眾人之一。
奈何怎麼也想不出江惡劍為什麼從未向自己提起此事,司韶令不由動了動身,向江惡劍緊靠過去。
不提也罷,總之他們現今還活著,已是一件極為萬幸的事。
“……”
不料司韶令方一向江惡劍靠近之際,卻見江惡劍猛地扯動韁繩間,竟刻意抬袖向旁處避了幾分。
便直到此刻,司韶令才突然想起來,自從他們從青鄴王庭脫身,江惡劍就徹底如一塊木頭,除了聽從自己的吩咐,一舉一動始終僵硬不已。
并不是不懂悲喜的木訥無言,而是很明顯的,那些他之前總會不經意透露的心思都消失了。
看起來就像是——一心只知服從主人安排的鬼士。
“呆狗?”司韶令又不確定地喚了一聲。
只見江惡劍耳尖微動,卻依舊目不斜視地向前,似乎在等他的下一句命令。
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司韶令這次干脆抬手,意圖扳過他的臉,看清他的雙眼。
然而同樣被江惡劍略顯笨拙地避開了。
于是稍加思索,司韶令好像忽地回過了神。
想起了在離開青鄴王庭之前,自己欲強行使出青山指的舍命一搏。
毫無疑問,江惡劍是因此而有了情緒。
第191章 夫人
意外的,司韶令竟是扯出短暫苦笑。
他想不到眼前人一朝變成了鬼士,會與自己有了類似置氣的行為。
盡管江惡劍此時的模樣不如常人,但他會不加掩飾一些曾經不敢暴露的心思,會吃醋,會生氣。
這些在他清醒的時候,因著心底愧疚,多為小心翼翼的隱瞞。
便一時也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復雜的心情,司韶令并未急著解釋。
也解釋不清。
若他的死可以換對方活,在那一瞬間,他也是毫不猶豫的。
便怪不得形勢逆轉,這次是江惡劍同他計較了。
而一路幾乎馬不停蹄,直至距離北州仍有大半日路程,他們連人帶馬都有兩日未曾歇息,不得不趁夜停下,小憩過后再繼續前行。
方一落地,司韶令終是得空捉了江惡劍的手,不顧周遭視線,拉著他徑直朝深處走去。
“別動。”
扯落江惡劍衣物時察覺他的輕微抗拒,司韶令低沉開口。
隨后伴著草木間一聲聲蟲鳴,借月色清皎,他仔仔細細替江惡劍的滿身傷痕重新包扎,又系上了。
倒也不再為了別的,只想與他這麼單獨待上一會兒罷了。
雖然,江惡劍似乎仍沒能“原諒”他,從始至終都有些躲閃,想要與他劃清界限一般。
連司韶令故意拉扯他腕上打了死結的銅錢小鎖,他也只是指尖動了動,忍住了下意識的占護。
于是司韶令裹著倦意倚靠在樹下時,看他依舊直挺坐在自己身旁,干脆不由分說地伸手,又將他一把扯至身下。
閉眼覆在江惡劍身上,司韶令平穩的呼吸一下下擦過他脖頸,同樣傷痕累累的幾指與他緊扣,迫使江惡劍再也無處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