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狗。”只見他忽然開口。
聲音分明低得被風一瞬翻攪吹散,與他相隔甚遠的江惡劍卻在血氣彌漫中身形一頓。
緊接著,司韶令睜開早已流下殷紅的眸子,像在看著他,朝他又輕聲道:“抱歉。”
也在司韶令這一句落下的同時,祁九坤像是也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地回頭望去,罕見地發出厲吼:“不要胡來!”
奈何不待他動身,司韶令已陡然抬起翻卷一袖,指尖久違的不斷涌動如長風浩蕩。
是青山指。
他竟是想借青山指,將這所有人在同一時刻封凝。
青山指的至高境界從不僅指一人,而是整座青山。
然而那是他即便丹田完好無損時,抵上一人性命都未必足夠達到的內力,以他如今身軀,不說能否成功,一旦出手,必死無疑。
但不出手,眼前局勢也別無他法。
“司韶令!”
卻正當祁九坤和江惡劍不約而同地前往阻攔,千鈞一發之際,本已注定攔不住的幾指迸涌卻被從天而降的一股強鷙力量頃刻送回。
另一道身影終如疾風趕至。
——是曾短暫出現在金羽驛,坐在祁九坤身旁的老婦人。
第189章 師父
寒山顫栗,云崖披拂,像有看不見的喧囂從頭頂驀地籠罩,鋪下層疊攝人心魂的壓迫感,只須臾間,來不及眾人看出端倪,細雨已被一絲絲扯裂,前一刻尚糾纏不休的身影一剎那皆如斷線的木偶,腿腳盡數失去牽引,整齊而詭異地癱跪在地上。
竟是青山指。
只不過,并非出自司韶令之手,而是將他攔下的老婦人。
這來去總十分神秘的老婦人,原來不止會《清心曲》,也能夠使出這道青山指。
連司韶令都不可置信。
他倒不是因為驚訝對方能有此功力,更像是——不敢相信對方,竟也練了他親手創下的武功。
且她內力儼然要比曾經的司韶令更深不可測,這一招青山指所達到的境界,堪稱前所未有。
那是可以在頃刻間,迫使眼前成千上萬人如深陷沼澤的恐怖力量,仿佛天降神明,讓整個青鄴王庭的人無不因此情此景而面露驚恐。
也便趁這短暫幾瞬,最先與之眼神交匯的祁九坤已調轉方向,直奔未有絲毫猶豫大開了殺戒的司恬爾。
而已來到司韶令身旁的江惡劍暫顧不上其他,甚至沒有理會老婦人仍攥住司韶令的一臂,徑直抱起司韶令向王庭外飛馳。
與他同時離去的,還有僅剩的數十名北州鬼士,也全部追隨在江惡劍的身后。
只是,如此攻勢龐然的青山指當然需要損耗源源不斷的內力加以支撐,因而不可能一直保持此狀,所有人務必盡快撤離。
“你們先走!我要殺了他們,無歸哥哥還在這里——”
便不等司恬爾話音落下,祁九坤已率先出掌,猝不及防奪了她手上的鬼扇子。
下一刻,那老婦人也到了她身后,一言不發地抓著她與祁九坤一起縱身離去。
此時帶司韶令最先出了王庭的江惡劍微一停頓,看到跟上來的另外三人,腳下轉了轉,倒是不需司韶令開口,便沉默地與他們一路同行。
直至密林內翠葉沙響,攪著耳畔發絲翻舞的嘶鳴,空氣中唯有泥土靜謐的芬芳,幾人已然徹底甩去青鄴追兵。
始終鉗著司恬爾一側手臂的老婦人終是腳步放慢,在司恬爾徒勞的掙動下松開了她。
見他松手,祁九坤也忙停下,長出一口氣暫作歇腳。
誰知一獲自由的司恬爾咬牙瞪著他們,無處發泄的哀慟令她一時失了理智,還未開口,先從祁九坤腰間一把搶回鬼扇子,反手便朝跟了江惡劍一路的鬼士們襲去。
若非祁九坤及時阻攔,兩個已人頭落地。
“又攔我?”
而這次,眼看撐開的鬼扇子被祁九坤強行按住,司恬爾與祁九坤僵持間終于怒道。
“剛才為什麼不讓我殺光那些人?”
“……”面對司恬爾赤灼的雙目,祁九坤試圖安撫她道,“當然是來不及,我……我夫人再怎麼厲害,用青山指控制那群人豈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他們也不過是一群聽從他人命令的傀儡,你就算全都殺光了,心里也不會舒坦到哪里去,不如快些趕去北州,先把事情弄清楚。”
卻見司恬爾聞言只發出一聲冷笑,又朝旁處一指。
“那他們呢?”
她指的無疑是眼前的鬼士們。
“要不是他們害了無歸哥哥,無歸哥哥也不會——不會像現在生死未卜。”
關于無歸的生死,其實已是定局,但她絕不肯承認。
想到無歸,祁九坤目光微顫,幾縷垂下的花白頭發被風吹得晃動,也像是一剎又蒼老了些許。
片刻,他才解釋道:“他們也只是受那白毛所控,且若沒有他們,說不定我們都要被困在——”
“那無歸哥哥呢?”司恬爾卻突然打斷他。
“什麼?”
“既然這些人都是無辜的,那無歸哥哥呢?”
“……”
“他受了那麼重的傷,”而司恬爾脫口之下儼然無法再克制失控的情緒,到底將那一句仿若瞬時撕裂空氣的質問出了口,“你方才為何……要帶他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