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惡劍?”
正當幾人無奈地原路退回,暫時避開頭頂接連塌裂之際,忽見一旁江惡劍松開司韶令,踏著滿目墜落的塵土,猛然躍向下來時的頂部一角。
祁九坤出聲間,又眼看司韶令神色并無意外,僅是一眨不眨地凝視江惡劍的身影,不由靠向他問道:“是你讓他上去的?他再是有鋼筋鐵骨,也不可能翻得動!”
無疑,沒有司韶令的吩咐,江惡劍絕不會在此時離開他寸步。
司韶令卻不語,雖然額角滲出的細密汗水無不暴露了他的緊張,但他并沒有將人叫回的意思,更在祁九坤不解的注視下,稍微向四周看去。
也隨著司韶令這一看,祁九坤才驀地意識到什麼。
包括司恬爾,忽然察覺耳邊勁風洶涌,第一反應則是更用力捉緊了身旁的無歸。
而眼前情景,果真不出司韶令所料。
先前跟隨江惡劍一齊跪地的鬼士們,本由于這突如其來的危機而紛紛逃竄,有的被重石砸中,有的慌不擇路,到處雜亂不已,然而此時此刻,卻因著江惡劍一瞬又現身于所有人眼前,竟好像讓他們看到一線希望,爭先恐后地一個接一個隨江惡劍而去。
盡管仍猜不出緣由,但如今的江惡劍于他們來說,的確算的上是頭領一樣的存在。
倘若可以如常人開口,恐怕江惡劍才是那個青冥夢寐以求的,可以驅使天下鬼士之人。
因而僅憑幾個人絕不可能憑借輕功破開頭頂似有千斤重的機關,可若是加上這眾多的鬼士一起,便不一定了。
于是抬眼望著這難得的時機,不需司韶令解釋,祁九坤與司恬爾未有耽擱地幾乎同一時間出手,一人緊牽著無歸,一人抓起司韶令,徑直縱身躍起。
頃刻之間,近百道魁梧有力的身影攜著沖破天地的蠻力,不顧一切地抬掌,仿佛硬生生地托舉起了那一方竟稍顯單薄了的烏黑“天幕”。
北州人的輕功一向不如南隗精深,好在這些北州鬼士似乎多為戰場上的俘虜,比尋常更為力量驚人,也便趁著大多數鬼士們兇猛躍至高處的這一剎那,江惡劍猝然與他們一并發力。
頓時,前所未有的可怖掌風如滔天怒吼,裹挾著一眾在此地受盡屈辱卻磅礴的求生本能,像神勇奔騰的滔天巨浪,須臾功夫,本就搖搖欲墜的厚重石板竟當真劇烈一晃。
尤其,另有祁九坤和司恬爾的渾厚內力相助,下一瞬,本該借由上方屋內的機關才可翻動的地面,竟就這麼被眾人強頂著,不得已再一次打開缺口,奇跡般地轟然翻轉過來。
與此同時,最中央早受到猛烈震顫的軸心卻也再支撐不住,伴隨傾巢而出的一道道身影脫離牢籠,整片地面終是與旁處一樣坍塌陷落。
迎著豁然灑下的明澈,司韶令下意識閉了雙目,也適時落進被簇擁著朝他奔來的熟稔懷抱。
像一個無所不能的鬼神。
如他所愿地成功帶著眾人逃出地獄。
可是日火下,他摸著他傷痕累累不言不語的身軀,神情不知是高興還是悲切。
“無歸哥哥!”
也當整個“無門”在腳下崩為廢墟,一眾人來不及感受久違的天光,守在院外等待多時的利箭已接踵而來,唯獨司恬爾顧不得躲避,猝然發出撕裂的一吼。
因就在她拉著無歸從未如此滿懷期待地破開機關的最后一刻,已頭破血流的青冥竟仿佛鬼魅般地驀然閃現。
那時壓下的巨石原來并未砸中他的要害,他緊隨著眾人本打算也借此機會逃生,可惜,憑他的傷勢,根本無法動用輕功撐至地面。
不甘之余,他干脆拼盡了力氣,滿面堆笑地躍身,扯住無歸一同墜下,轉眼消失于重封的灰壤。
盡管——
他想要拉下的人,其實是司恬爾。
所有假扮青焉的人里,司恬爾是最接近的那一個。
他注定沒有機會再與青焉相見,不如就讓司恬爾陪著他埋葬于此,此生也不會再孤單一人。
只不過出乎意料的,率先察覺他的意圖,分明已化為鬼士的無歸,卻在那一瞬時,猛地反手托起了司恬爾。
第188章 青山
——我一生都活在對一個人的遺憾里,你不要學我。
這是無歸強忍著與眾人走過最后那一路時,終沒能向司恬爾說出口的話。
他想寬解她,怕她再度為自己而難過,但又不愿給她留下任何回憶。
她還年輕,遲早可以忘卻他這個在偌大江湖里平庸得其實很容易被遺忘的人。
他自幼生在九極教,因司恬爾的娘親相救得以存活下來,卻努力許久,也沒能在對方最需要的時候給與適時的報答。
后來好不容易重逢,對方已有至愛,更天不遂人愿,他分化成了一個注定在武功造詣上無法達到頂峰的和元。
但像他這樣沒什麼天賦的普通人,能時而與尊敬的人相見,已是足矣。
而幼時司恬爾唯獨對他格外親近,也的確讓他這很早便無親無故的人初次體會到了與世間的微弱聯系,竟是如此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