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有他知道,他們的裂隙由來已久,非那一日之寒。
而江惡劍緊盯司韶令烏黑眼紗下的黯淡雙眸,明顯也感受到了他已完全將自己拒之門外的決絕,原本雀躍的心一涼。
尤其,司韶令連他手上的那一塊瓜皮也扯了回去,仿佛在與他徹底劃清界限。
便情急間將其一口叼住,江惡劍頓時被化在口中的苦澀刺激得齜牙咧嘴,卻訥訥與司韶令僵持著,眼眶微紅,不愿與他就此兩清。
于是他們這愈發詭異的行為自是也悉數落入其余在場的人眼里。
當數道莫名的視線直勾勾照向他們良久,祁九坤最先忍不住了。
“就算那玩意能壯陽,你們倆也不必搶著吃,地上還多的是呢。”說著,祁九坤一用力,將腳下瓜皮驀地踢向他們二人。
疾風裹著清爽瓜香,徑直落入司韶令懷里,適時打破僵局,也讓江惡劍順勢咬走司韶令欲奪回那一塊。
“……”司韶令有些無語地起身,一拂袖子,干脆什麼也不要了。
江惡劍卻緊隨其后地擋在他跟前,不知為何,他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預感,若不趁眼下這份難得的平靜與他說清楚,便再不知要等到何時了。
而極盡心思間,他忽地又想到什麼,兩手匆匆摸進身前口袋。
迅速掏出一塊沾染著星點血跡的小包裹,小心抖落開:“阿邵……”
他一張口,才想起司韶令說過不允他再這麼叫,連瓜皮掉落也無心再撿,只將手中東西攤至司韶令眼底。
那里頭躺著的正是那枚纏繞紅線的銅錢、如意小鎖以及幾縷發絲。
江惡劍指著其中發絲,向前靠近一步,低聲向他解釋道:“你我早已結發為夫妻,先前是我錯了。”
“我以后,定和你夫妻同心,不再對你有隱瞞。”
“就算我身上血債累累,你與我不共戴天,我也……都是你夫人。”
“……”
可惜,江惡劍像個第一次表白的愣頭青,手心冒汗地將這幾句說完,過了半晌,仍不見司韶令開口,更看不見他臉上有一絲變化。
倒不嫌尷尬地又一笑,江惡劍掃了眼身后支棱著耳朵的祁九坤。
繼續沙啞道:“你我拜堂的時候,他們也全看見了,你氣歸氣,但不能這時反悔,說不要,就不要我了……”
被突然提及的祁九坤聞言一頓,隨即飛快點頭,更摁著似沒反應過來的陶恣與他一同動作:“看見了,還吃那麼多喜酒——”
“嘔!”
結果這一摁,竟把陶恣摁吐了。
吐出了一塊瓜皮來。
原是祁九坤說完那番話后,陶恣還是頭一回聽說瓜皮有壯陽的功效,又羞又好奇,又見江惡劍二人都吃了,到底忍不住,也偷嘗了一口。
便難吃得吐了。
沒想到恰好趕上祁九坤這麼摁下去,被所有人看了個清楚。
像察覺到了一旁祁九坤耐人尋味的目光,陶恣更臉紅地不敢看陶梧的方向,強行轉移話題。
問司韶令道:“你,你為什麼不要他了?”
擎山七英一事自最初在他眼里便是江惡劍所為,也因此曾痛恨司韶令是非不分,一度認為司韶令辜負了他爹的厚愛。
此時見二人突然生了嫌隙,反倒讓他微有不適應。
“因為知道他殺了我爹和師兄們?”想了想,陶恣又問。
“咋的?這正合你心意?”心知司韶令這會兒不可能搭理他,祁九坤接話道。
“那算他還有良——”陶恣下意識開口,卻看著背對他的江惡劍,話又頓住。
像是努力想要出一口氣,偏怎麼也沒能說出來,五官都糾結在了一起。
最后小聲嘟囔了一句:“可別和我搶阿梧——唔!”
祁九坤又拿瓜皮堵住了他的嘴。
誰知就在此時,沉默良久的司韶令也終于開了口。
只聽他對江惡劍道:“你說的沒錯,我成婚那日,他們都在。”
“那他們也應看見,我夫人……已死了,被我親手殺死的。”
“……”江惡劍猛地愣住。
連祁九坤也被司韶令陰鷙語氣所震驚,望過去時,向來舒展的眉心罕見擰出褶皺。
“我以為,”而司韶令直視江惡劍的眼,“昨夜已同你說清楚了。”
“有他人在,我也本不想與你多言。”
“既然你想聽,我現在便直說了。”
短短幾句,整個密室已如天寒地凍,包括昭蘇緊握著的瑩白劍上也格外凄冷,仿佛結了霜。
“你現今這樣站在我面前,無論再說什麼,我腦中想的都只有一件事——”
“若你真的只是一條瘋狗,就好了。”
“我便可折斷你的腿,將你綁起來,拴在暗無天日的籠子里,不被任何人看到。”
江惡劍猛抬起眸:“……”
“但你不是,”而環顧突然寂靜的周遭,司韶令又輕輕冷嗤,“你是人。”
“你不受我所控,終有一日,會離去。”
“那不如……在我心里死了吧。”
司韶令最后一句話落下,視線驀然有些模糊,像是將僅存的妄念也化為灰燼,被全部吹散,再看不出一丁點光亮。
也讓江惡劍一剎如置冰窟般,凍得眼睫顫抖。
不知所措間,他唯有強攏思緒,欲讓對方相信地保證道:“我不會再像成婚那日一樣。”
“你能不能相信我……”
然而想再說什麼,卻喉嚨燒灼,只見江惡劍嘴唇張動,說什麼,再一個字也聽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