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江惡劍正胸口尤為發悶地張了張嘴,還沒有說出話來,聽見無歸已率先又道。
“魏珂雪這次又失了手,想來不會善罷甘休,接下來幾日……我不便與堂主相見,你們務必小心些,再遇到這種情況,可用鳴鏑為訊。”
“……”江惡劍已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他顯然難以理解,自己想說的話怎得被無歸給說了。
卻眼看無歸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江惡劍只得硬著頭皮道:“我其實……也不便。”
迎著無歸詫異的眼神,他另找了個由頭:“萬一我與他獨處時又失控,只怕他會和不世樓那些鬼士同樣——”
未成想這回江惡劍話音未落,他一眨不眨地盯著無歸,想到什麼,神色突然變得有些古怪。
他若沒有記錯,無歸被司恬爾擄走時身上還是他在敕風堂常穿的一件漆黑玄衣,此刻他未曾回到自己住處,竟是已換了一身寶藍外袍?
且……和元是沒有信香的,但他與無歸這般距離拉近,空氣里似總飄來一股若有似無的味道。
也就在無歸等江惡劍說下去時,江惡劍忽地傾身,確認般的朝他身前又用力嗅了一大口。
霎時間,甘香襲來,像在井內擱置幾宿的寒瓜切開,紅瓤覆滿糖沙,如蜜膏清甜,如撲面冰雪。
卻也糅雜了常與之寒瓜相伴的烈日酷暑,是獨屬于天乾的鷙沖,把江惡劍熏得向后一個趔趄。
而讓江惡劍眼底閃過震驚的,不止這衣上的氣味,還有他方才上前的一剎,眼尖地捕捉到了無歸頸上沒能遮擋住的星點紅痕。
是因何而來,昭然若揭。
“……”
似意識到江惡劍發現了什麼,無歸負在身后的一手驀地緊握,雖看不見他的臉,但也能夠想象出他臉上熾熱的窘迫。
尤其,更讓無歸意想不到的,是他昨夜浸在比這外袍更濃烈百倍的香氣里太久,以至于他根本沒有發現這件衣間的氣息。
看到江惡劍的舉動,他才陡然明白過來。
一時啞然,氣氛便尷尬地凝固住。
那是司恬爾的信香氣息,江惡劍半年前與她一見面時就曾聞到過。
那麼無歸所著的這一件寶藍外袍,無疑,也來自司恬爾。
他與司恬爾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已不需多問。
“……”
而無歸像被剝了魂魄一樣僵立無言,江惡劍倒在一瞬驚訝過后,隱約猜到了,為什麼無歸暫時無法面對司韶令。
這下讓他犯了難。
江惡劍下意識撓了撓微癢的脖頸,陷入沉思。
不料這時無歸不經意照向他的目光又一顫,整個人像是更加無地自容了。
只因江惡劍頸上血水早被雨淋凈,剩下與無歸相差無幾的痕跡以及齒印,被風吹拂,才覺得細微的癢。
江惡劍本來不覺得這咬痕有什麼,但被無歸這麼一看,再想到給他們留下這些印記的兄妹倆,眼前二人的關系從師徒又微妙起來。
面對面的端詳對方,確實不怎麼對勁。
便手上力氣沒輕沒重,一不小心,又給撓出了血,終手足無措地撂下。
“噗嗤。”
也與此同時,冷不丁的嗤笑聲音響起。
驚得江惡劍與無歸同時愕然扭頭,有人靠近,他們竟無一人察覺?
而后,卻看到那一并不該出現在此地的人,正撇嘴從另一側檐底陰影里走出,不知偷聽了多久。
更奇怪的是——他懷里還抱了個油綠翠碧的大瓜。
“哈……”他一笑吹起胡子,“想不到司韶令也有今天,成了個狗都嫌的燙手山芋。”
第149章 撒潑
祁九坤明顯是日夜兼程而來。
額前蒼白碎發被風雨淋得支楞巴翹,但一雙瞳仁仍格外亮堂,并不似尋常年邁老人的渾濁。
也不管江惡劍二人投向他的視線有多麼詫異和疑惑,自顧自拍了拍懷里圓滾滾的瓜:“老頭兒我趕了好幾天的路,就為給你們嘗一口,還不請我進屋歇一歇?”
“……”對于祁九坤這個人,無歸顯然是第一次打照面,幾番打量仍沒能猜出對方身份,一時語氣戒備道,“你是誰?是如何潛進來的?你認得我們堂主?”
“我是能救你堂主小命的人,”祁九坤答得干脆,又張動著鼻孔往前湊了湊,被無歸側身不自在地躲過,他也不嫌尷尬地嘿嘿一笑,“不過你這個小和元挺有意思。”
“待會兒也來嘗嘗,你這一身味兒和我的瓜,哪個更甜些。”
“……”原本已將此事暫時拋于腦后的無歸聞言不由又頓住。
隨后似強作鎮定地轉向江惡劍,見江惡劍倒一副認得對方的神情,無歸只好以眼神詢問此人由來。
“他就是,一直給司韶令診治的神醫。”江惡劍簡短道。
只不過他本來也僅是將對方當作一脾氣古怪的村中大夫,卻半年前在金羽驛那一番混亂之下,他依舊注意到了,就在司韶令出劍自刎時,除了當時在場的各派高手紛紛阻攔,最終成功將他攔下的,正是眼前這總佯作一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頭兒。
后來他恢復記憶,也與趕至北州的祁九坤又見了一面,從他手中拿到了那些為司韶令調理丹田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