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當年魏父為能突破練功瓶頸,竟相信江寨的洗骨丹能夠助其一臂之力,結果服丹過后的確功力大增,卻也在化為鬼士之下失手殺死魏母,最終發瘋跌落山崖而死,從此魏珂雪在擎山的地位更一落千丈。
這份無數次令他深夜驚醒的滔天仇恨,一半順理成章地歸咎于江寨,另一半,則加倍落在了司韶令的身上。
司韶令越是受萬人矚目,他越是期盼著有一日,看到司韶令在世人前狠狠跌落神壇,鎩羽敗損,身名俱滅,任他踩踏于腳下,此生再無翻身之地。
“你今日倒有興致。”司韶令只看著他面無波瀾道。
魏珂雪聽出他的意思,了然開口:“上次是我疏忽,忘了師兄身邊還有一條大難不死的瘋狗。”
“我也知道,這次師兄仍想要拖延時間,等他回來。”
“可惜,這不世樓四周已經被我撒下了天羅地網,他若想保住性命,最好還是多淋一會兒雨吧,興許能比自己主子多活上幾個時辰。”
一口一個“師兄”,仿佛極為享受此情此景下這一稱呼所飽含的譏諷,魏珂雪邊說邊掩不住眼角輕笑。
“哦,”司韶令聞言只道,“為了殺我,你費心了。”
“身為一派掌門,自當為南隗百姓除害。”魏珂雪嗓音溫潤,仿若并不覺得自己所言有什麼不妥,“再說我親手殺了師兄,也算為擎山報仇雪恨,想來……大師兄在天之靈,也終是能安息了。”
他口中的“大師兄”,自然是陶重山。
而隨著魏珂雪突然提及陶重山,司韶令本就寒峭的雙眸驀地一緊,更照得人刺骨。
察覺司韶令驟變的神色,魏珂雪卻毫不在意地繼續道:“等師兄在九泉之下與他們幾位重逢,說不定他們也不那麼寂寞——”
“是你。”司韶令不欲聽他多言,忽地打斷他道,“是你殺了他們。”
司韶令說的篤定,雖仍穩穩坐著,手背卻已迸出數道青筋。
“……”魏珂雪聞言卻笑了笑,暫沒有回答,半晌,才和著窗外漸重的風雨悲呼,輕笑道,“今日我來,就是讓師兄死個明白的。”
“但師兄可有想好,先從哪里聽起?”
“是從半年前我聽說江惡劍找上了你,故意指派小桃子前去執行任務,算準他定會去找江惡劍尋仇,惹出那一大堆事端開始,還是從五年前……我將你的身份透露給江盈野?”
“……”
若說他們前面一番交談還多少讓腳下密室內的人聽得云里霧里,那麼魏珂雪最后這幾句話,顯然一剎撕開了大片盤桓于幾人之間的霧靄。
當年竟是魏珂雪……出賣了司韶令!
便在江惡劍也聞言一愣,極為意外地稍微松手間,偷聽這許久的陶恣難以置信地開口。
“掌門師叔他——”
卻還未說完,被江惡劍又再次捂緊嘴巴。
“安靜聽他說,”江惡劍附在他耳旁啞聲道,“待會兒……不許哭鼻子。”
雖然殘忍了些,但難得的,也是讓陶恣認清真相的機會。
說罷,江惡劍繼續凝神屏息,聽得極其仔細,只待司韶令問清楚一切,立刻出去。
他今日被司韶令強行趕出來,便有一瞬的猜想,之前刺殺未果的人會否再次前來,還真的猜中了。
“果真是你做的,”而房內燈火搖曳,映著魏珂雪的臉忽明忽滅,司韶令看著他道,“就這麼想置我于死地麼?”
魏珂雪答得倒坦誠:“是。”
隨后也不再用敬稱,魏珂雪徑直又道:“你這樣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得到所有的人,就不該活在世上。”
“……”
看著司韶令眉頭微動,魏珂雪似回想起他以往凌駕于自己之上的傲氣,不由又嗤了一聲:“擎山向來由我魏氏弟子接任掌門,你卻仗著你爹在江湖中的地位,剛一拜入師門不久,就成了下一任掌門人選,惹那七個老東西最為青睞,簡直可笑至極。”
“既然你先貪得無厭,就別怪我不念同門之情了。”
“只怪,當年那幾個廢物竟沒能替我送你上路,就死在江惡劍手上。”
魏珂雪指的自是扮作擎山七英的七個敕風堂殺手,他們本該在江寨覆滅那一日替他殺了司韶令,永絕后患。
“不過我倒從來沒想過,江盈野還算做了件有用的事,那就是——毀了你的丹田。”
“你為了出盡風頭答應五派入寨的時候,可曾想到,你會有這麼一天?”
說到此處,魏珂雪應是心下過于興奮,臉上鮮少露出極度扭曲的快意,甚至高興得笑出了聲。
笑聲分明不高,仍嚇得密室內正瞠目傾聽的陶恣突然打了個冷顫。
江惡劍垂眸瞥他一眼,卻心知,最令他震驚的應還在后頭。
而像是無視了魏珂雪說話間不受控制燃起的熊熊妒忌,司韶令對他這番著實難以理解的仇視也僅是停頓須臾,沒心思再繼續這一話題。
只緊接著道:“所以在金羽驛,為讓我和江惡劍徹底成為眾矢之的,喂阿梧吃下洗骨丹的人……其實是你。”
“也因阿梧查出那七個殺手全部來自青鄴,你擔心他追查下去,找出其他不利于你的線索,對麼?”
司韶令這兩句話落,應心底早已有答案,一直強行壓抑的眼眶終是泛了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