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蕭臨危聽得清楚,可惜他心下盛怒間,甚至不確定,此時的自己臉上是一副什麼表情。
厲云埃便看了他片晌,像在打量他難得的“端靜”模樣,頓了頓,終語氣微有緩和道。
“我不在意你究竟怎麼想我,但我沒有羞辱你的心思,更不清楚你口中的‘假意施舍’從何而來。”
“我這次助你,只因近幾日,想起一件事情。”
說著,厲云埃目光深邃,緊盯蕭臨危毫無波瀾的雙眸:“是先前去金帳時,我曾看到的一樣東西。”
聽厲云埃突然提起金帳,蕭臨危略一遲疑,便猛地意識到什麼,面上雖無法透出情緒,內心卻震動不已。
厲云埃緊握他的手臂,繼續道:“和翅令放在一起的,還有一幅畫像。”
“……”
無疑,厲云埃說的是逆云帳被毀之際,他去金帳竊得翅令的情景。
“我那時急于離開,只匆忙瞥了幾眼,本以為畫上的人是子溫,畢竟那孩子還算得你的青睞,便沒有多想。”
“但就在前些日,子溫中毒想念兄長,你馬上把江惡劍送到她的身旁,說明你……知道子溫的身份。”
“你后來解釋那些,我是不信的。”
“我只是突然回想起來,你金帳里的那幅畫像,紙張用的是極為名貴的金粟箋。”
“而且,上面的女孩雖然和子溫樣貌相近,卻細想之下,要比子溫看起來年長一些。”
“那不是子溫,是蕭夙心——子溫和惡劍的阿娘,你的姐姐,對不對?”目光灼灼,厲云埃徑直問道。
問得蕭臨危盡管仍不能擺脫夢魘,但眉頭緊皺,仿若做了什麼噩夢一般,極力想要清醒,偏厲云埃的手不肯放開,他便不得不一直面對下去。
自是心知他不能開口回答,厲云埃篤定又道:“子溫和曾經的蕭夙心樣貌幾乎一致,所以,你從半年前看到她,其實就已經知道她是江惡劍的親妹妹。”
“但你……故意不動聲色,任由我以收養她的方式帶她回王庭,也沒有利用她的血煉制成丹,則是因為——”
“你私心里,是想保護她。”
“她的身份一旦被揭穿,會和江惡劍一樣,引多方人的覬覦。而若是作為養女,既能免去不必要的麻煩,你也可光明正大的待她好。”
“……”聽厲云埃說到這里,蕭臨危空洞的雙眼竟在夢魘中驀地閉緊,像是厲云埃的猜想讓他極度不恥,也為躲避自己無處遁形的狼狽。
可仍舊聽厲云埃最后道:“而你對蕭夙心,也并非全然是你表現在眾人前的嫌惡。”
“恐怕你最恨的是,她作為你的姐姐,卻為了一個青鄴的奸細,拋棄你,背叛你。”
“而你,至今仍思念她。”
“……”
便隨著厲云埃話落,蕭臨危僅存的柔軟被如此血淋淋的剝開,歇斯底里間,意外的怒吼出聲。
“胡言亂語!”
正牢牢禁錮著他的夢魘,竟被他硬生生地一瞬沖破了。
而蕭臨危像弱點被連翻擊痛而失去理智的猛獸,滿目凌亂,視線遍布血痕,雙膝仍僵硬跪地,已不甘心地驟然攻去,掌間是欲將厲云埃撕裂的狠戾。
也與此同時,厲云埃及時抬袖相抵,堪堪接下他那一掌。
卻當厲云埃眉頭緊蹙,欲再次以鶴夢將人制住之時,迎著目眥欲裂的蕭臨危,原本冰冷的眼眸又一動。
似鬼使神差的,只見他強以雙臂按住蕭臨危,猛然俯身,一吻落在對方輕顫的唇角。
第93章 伏虎
乍起的風裹挾滿目灼意,吹得江惡劍瞳間驟緊,與一帳之隔的蕭臨危同樣神色震顫。
卻儼然并非是由于厲云埃猝不及防的舉動。
江惡劍送走醫使,半邊身子僵硬探出帳外,眼下所震驚的,其實是另一番情景。
——玄薊。
竟然是玄薊。
越過重重火光,江惡劍視線本無意掃過前方早被一眾北州兵捆押的刺客,正心覺眼熟地停頓,對方卻驀地抬頭,沙塵卷落面前遮擋,豁然露出一張令人難以置信的臉。
便四目交匯間,江惡劍霎時愣在原地,心下更泛起毛骨悚然的寒涼。
盡管先前從厲云埃的口中已知曉,此次借著他與蕭臨危徹底反目而引出的人,大抵就是那個一直隱藏于蕭臨危身邊的青鄴奸細,江惡劍卻從未想過,對方竟會是玄薊。
他不是蕭臨危最信任的心腹麼?
怎麼可能是他?
蕭臨危已經知道了?
而本以為蕭臨危是急于處置尉遲驍才一直沒能得空理會這刺客的面目,但江惡劍此刻想來,連他都能一眼覺出這刺客身形有些熟悉,以蕭臨危對玄薊的了解,怕是根本不需除去臉上遮擋,在對方被帳外通明燈火圍攏的一剎那,已猜出了大概。
于是詫異之余,此前被忽略的一片片零碎線索在腦中呼嘯著拼湊,又依稀描摹出些許不曾放在心上的痕跡。
當初冒充飛隼兵欲挑起兩方沖突的那一批殺手,實際與玄薊所率的真正飛隼兵所抵達時機恰到好處地相連,才會讓江惡劍下意識覺得他們也是為了奪取司韶令性命而來,若不是司韶令早有預料,后果不堪設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