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韶令與他賭氣,氣他因手腳有疾,平時極少抱他們兄妹,卻去抱一個對他惡語相向的頑童。
于是那晚破天荒的,厲云埃一路抱著他回去,司韶令緊貼他溫煦的胸膛,樹影漆漆,搖曳在鼻底,沁滿如海的清芳,甚至在他懷里高興得睡著了。
卻第二日看厲云埃臂間腫起才知道,他接樹上那孩子下來時,便被震得傷了骨頭。
而他實際是與那孩子商議,他救他下來,他不要向家里告司韶令的狀,不然司韶令又該挨揍了。
確實,那孩子沒有向任何人提起此事,也再沒有罵過厲云埃。
只不過,司韶令對年幼的經歷逐漸模糊,唯對這一件始終記得清晰。
最記得,他趴在厲云埃肩頭睡意朦朧,依稀呢喃——即便自己長大成家,也絕不會讓他孤獨終老。
他世間第一好的兄長,誰敢欺負,他就與誰拼命。
那是自五歲起,便駐進司韶令心里的小小誓愿。
所以毫無疑問,眼下蕭臨危那一番話說完,所有人都聽得出等待厲云埃的將是什麼,司韶令斷不可能答應。
“是麼——”
蕭臨危卻不怒反笑地一揚眉,隨著他一掌收回金刀,周圍幾道魁岸戾影已剎那出動。
誰知,也在這一瞬間,正當司韶令迎著重重殺意而上,自他后方驀地伸過仍流血的掌心,顫抖覆在他毫無防備的丹田。
是厲云埃。
江惡劍終手忙腳亂拆去椅背的牽扯,抬頭便看到,不知厲云埃使出哪種功夫,司韶令竟好似霎時被抽去渾身內力,倉促跪落在地間,嘴角猝然嘔出一股血水。
“夫人!夫人?”
還未能想清楚緣由,江惡劍已朝他箭步沖去。
而那幾名部下險些傷及江惡劍,倏地止住身形,暫迫不得已收手。
包括蕭臨危,瞇眼看著司韶令突然倒地,眸底也有疑問一閃即過。
“你……”司韶令卻像是并不驚訝自己會被厲云埃一招傷害至此,只望向厲云埃的雙目迸出不甘,“你不能去!”
他張口間竟又有血水流下,額前生出密集薄汗,眼紗松動,竟罕見的泛紅了眼。
仿佛正承受著看不見的煎熬,司韶令鮮少露出這般狼狽神情,一向狠鷙的修長指節也如脫力,想要拉扯住厲云埃。
奈何他才一抬袖,黯袍空涌,厲云埃已退后幾步。
“我是你兄長,”到底也有些不忍,厲云埃又俯身向前,替他將眼紗重新系緊,在他耳邊淡定道,“你不用擔心。”
“……不行。”
北州人本就依仗體魄對南隗人多有輕視,現今又因苦籠被廢積怨于心,一旦得了蕭臨危允許,局面根本無法控制。
司韶令咬牙說著,一手朝袖間摸了摸,似在尋找何物。
“你能否也留下,替我照顧他?”
而厲云埃已轉向江惡劍。
江惡劍正下意識為氣息極為不穩的司韶令緩緩輸送內力,聞言訥然點頭。
便再未耽擱,厲云埃一步步走至蕭臨危跟前,見他目光仍停在司韶令身上,出聲提醒道:“還不走麼?”
“……”
顯然以厲云埃的能力,能在眨眼之下將司韶令傷成這副模樣,蕭臨危同樣心存疑惑,更狀似不經意地掃過厲云埃方才出招的手。
那上頭還血跡斑斑,修長細瘦,看起來依舊孱弱。
冷眼收回視線,蕭臨危倒也心知當務之急是什麼,不發一言地率先朝外走去。
于是,眼看厲云埃當真隨蕭臨危離開,司韶令強行起身,又欲追出去。
只可惜,司韶令一使力,連同掌心也盡是冷汗,整個人如浸在水里,喉間也再一次涌出猩紅,江惡劍不敢讓他動作,急迫抱住他道。
“你到底是哪里傷到了?”
心下更不由詫異,就算為了阻止他,厲云埃也沒有理由下如此狠手?且那極為迅速的一招,怎麼看都不至于將人傷得這麼重。
他只聽說厲云埃的“鶴夢”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讓人陷入幻境,難不成除此之外,他其實還隱藏了其他功夫?
而江惡劍正伸手欲解開司韶令身前衣物,看看能否找到蛛絲馬跡,不料司韶令強聚力氣地一把攥住他的腕子,明顯不允。
隨即吃力抵在江惡劍肩旁,隔著他又翻了翻袖口。
“你在找什麼?”江惡劍終想起,他剛剛好像也在袖內來回摸索,以為他藏了什麼靈藥,急忙道,“我幫你——”
結果他說話間,司韶令忽然一頓,似乎也想到什麼,不再從自己身上翻找,而是急促朝江惡劍摸去。
由于江惡劍上身赤裸,所以司韶令低低喘著,徑直在他腰際以下胡亂揉捏,難免嚇了江惡劍一跳。
“你,你……”
“你”了片晌,司韶令竟果真從他腰前懸掛口袋里摸出一物。
江惡劍眼皮一跳。
隱息丹?
且正是先前他佯裝昏睡時,趁司韶令與蕭臨危談話,從司韶令袖里悄悄偷走的那一包。
他當時只覺這東西很少有天乾隨身攜帶,且數量不少,還以為司韶令平日欲求不滿,打算跟著他,趁他欲火焚身時與他快活一場。
可現在是怎麼回事?
他這樣子絕非是欲望躁動所引起,為什麼要服用隱息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