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厲云埃望著蕭臨危不容反駁的俯視,也僅頓了須臾,便依照他所說,抬手將那處覆蓋全部拆開,轉身背對于他。
丹引自然不可能藏在那里。
只是因鮮少暴露,附近皮膚好似更為霜冷,襯得“蕭臨危”三字遒勁烏深,肆無忌憚地融進骨肉。伴隨厲云埃的呼吸,每一筆像在細微顫動,蘊著刺眼的鴻溝。
四周不曾間斷地傳來陣陣碎響,烈火燃透,卻顯然焚不盡他們之間的冗雜。
半晌,竟是蕭臨危率先開口。
“穿上。”
話音剛落,他已大步離開。
厲云埃則始終背對著他,重新將衣物穿妥,旁若無人地蹲下,繼續撿起滿地狼藉。
經過這一遭驚嚇過后,周圍人哪里再敢怠慢,忙不迭跪著向前,伸手與厲云埃一起拾掇。
對于這位無論遇到什麼事好像都能坦然處之的異域王妃,他們雖說無心追隨,卻也并不討厭。
尤其,方才一幕更讓所有人嚇破了膽,生怕王妃真有什麼問題,蕭臨危一個不高興,他們又性命不保。
也在忐忑顫抖間,才猛地意識到,若生不測,他們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這看起來單薄軟弱的王妃。
更總算心懷感恩地回憶起,每回招惹了江惡劍時,唯有厲云埃才能加以勸阻。
于是一想到衣不蔽體沖進火海的江惡劍,不知又在鬧騰什麼新花樣,一個個爭著替厲云埃收拾的動作,更為賣力了。
若非厲云埃眼疾手快,菜都要被他們搶碎。
毫無疑問,蕭臨危從南隗帶回來的這三人,最讓他們頭疼的,當屬江惡劍。
“夫人!夫人!”
殊不知,此時的江惡劍,難得的比他們還要頭疼。
本打算悄悄跟隨,到底還是被司韶令發現了。
司韶令身形連翻虛閃,快得似要轉瞬即逝,他只得也不再藏著掖著,腳下疾馳,耳內灌滿撕扯的厲風,夾雜他一聲聲心急火燎的呼喚。
終看準時機,一臂有力勒住身前人的喉嚨,劈頭蓋臉地便是“吧唧”幾口。
“夫人!夫人!夫——”
卻定睛一看,他抓住的,原來是那神出鬼沒地跟隨司韶令左右的敕風堂鬼使。
對方儼然也愣住,略微發僵的面具上,都是他的口水。
而司韶令已然停住,正寒森森地看著他們。
第63章 憐憫
當裹挾慍怒的厭云鏢一閃即逝,發出破風的嘶鳴,江惡劍嚇得徑直抬手,才在驚險萬分間,以兩指及時夾住距離那敕風堂鬼使面門僅剩半寸的寒光。
而與此同時,卻沒能防住另一方向驟現的殺機,他忙扯著旁邊竟也不知閃避的人退后數尺,雖然躲過一劫,但那沾著他口水的面具仍瞬間被司韶令以掌風劈碎。
不由心下震撼,這司韶令發起怒來連自己親信的性命都不顧了?
他不過是錯親了幾口硬邦邦的面具,竟讓他如此大動干戈?
這麼生氣的嗎?
便詫異之余,難免也心生少許不合時宜的竊喜,哪怕心里清楚,司韶令大抵是出于對坤奴的獨占欲,江惡劍仍覺十分痛快。
“嘿……”
他憨笑一聲,自然忍不住想要調侃幾句,卻剛一抬眸,也著實沒料到的是,那敕風堂鬼使的臉就這麼突兀地暴露在了他面前。
隨著裂為兩半的面具應聲落下,倏然闖入江惡劍眼底的,竟是一張與滿身黯黲相反,出奇疏朗的面孔。
年紀應確實比他們二人都長些,或許是和元的緣故,這般露出全部容貌,整個人的氣質更溫潤許多,眉宇間糅雜幾分不經意的倔執,看起來又沒那麼古板,像飽經風霜的孤鶴。
總之很難將他和傳聞中殘忍訓練殺手的敕風堂鬼使聯系起來。
也不知為何,江惡劍看著對方的臉,一時有些失神,仿佛有極為重要又說不清的情緒猝然墜落,在原本空寂的心底掀起波瀾。
“你叫什麼——”
而他一張口,下意識的詢問卻還沒說完,喉間忽緊,身子驀地被司韶令拉扯過去。
后背猛撞在胡桐粗壯的樹干,頭頂霎時遮下燦黃的蔭影,江惡劍被迫仰起頭,看見司韶令扯著他頸圈上細帶,灰蒙雙眸正朝他壓下。
盡管隔著層眼紗,依舊能感受到那雙眸間的可怖。
偏江惡劍目光锃亮,心間擂鼓,甚至主動撅起了嘴。
“……”
可惜,輕拂過他唇上的夏風暖烘烘,與他原本所想象的美妙觸感相比,實在蕭瑟。
本以為司韶令會兇狠將他唇舌咬破,肆意攫取,吞噬,弄得他一塌糊涂。
偏什麼也沒發生。
于是嘴角下耷,江惡劍失望瞪著咫尺內再一動不動的司韶令。
正琢磨向前幾分,聽到司韶令突然開口。
“為什麼救他?”
啊?
江惡劍聞言微愣。
又聽司韶令問:“你不認得他,他是死是活,與你有什麼關系?”
雖然摸不著頭緒,江惡劍仍輕笑兩聲:“我順手唄……”
沒想到說話間,他一只手被司韶令握住。
司韶令忽地按住他掌心冒血的口子——那是他剛剛強行攔下厭云鏢時所致,實際不深,他都沒怎麼感覺到。
“順手?”司韶令聲音又沉下些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