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是等不到他們一起前去,五派已迫不及待地到這里抓他了?
正心下猜測,又像是為證明他所想一般,只聽越來越靠近的獵獵袖袍倏地停下,如拉緊的弓弦錯落蟄伏在醫館四周。
只待他一出去,怕是便四面臨敵,插翅難飛。
罷了,事已至此,他也無需再躲。
誰知他方一合攏凌亂的衣襟,正欲出去,身后早也有所察覺的司韶令卻拉住他。
“怎麼?”他有些好笑地看著他,“你先說的不必逃,現在倒緊張了?”
司韶令眼前薄紗似泛起少許泠波,目光復雜,竟沒有開口反駁。
“別怕。”
反而是江惡劍此刻已然歸于平靜,甚至在司韶令驟然縮緊的視線里,胡亂將頸上垂落的細帶又重新纏牢。
剩下半截塞入司韶令的掌心,半開玩笑地安撫他:“我這條瘋狗眼下被你牽著,他們打狗還要看主子。”
“主子不發話,我也不會亂咬。”
“……”
司韶令雙目瞇起,猝不及防地一把扯過,迫使江惡劍下意識的夸張仰頭,被他飛快在唇上用力碾過。
而后屋門猛地大開,江惡劍還沒能明白對方這一吻又是為何,只好強行從心如擂鼓中滿臉戒備地回頭。
果不其然,數道快如疾風的飛影一瞬間自周圍現出,尤其領頭三人的輕功可謂登峰造極,他僅看清那隨風而來的一鞭一弩一锏,下一刻,三人已落定于眼前。
卻意外的是,仿若誰都不曾看見他,更沒有絲毫朝他出手的意思。
即將沖出的掌風一時僵住,看著三人悉數圍攏于司韶令身旁,江惡劍神情木訥,險些被那三人中一個拎弩的威猛身軀擠個大跟頭。
“小韶令,你的眼睛如何了?”
而率先開口的是一腰間懸掛長鞭的女子,一身霜白道袍仙姿玉貌,眉間凜凜,圣潔如雪。偏扯著司韶令一袖語氣關切,使得一雙冷眸染上了與氣質不符的人情味兒。
不用想便看得出,這人必然來自于五派之一的天墟,且她就是掌門人——司瀾。
仔細算起來,司韶令的父親與她師出同門,也為她的師兄,按照輩分,她是司韶令的師叔,怪不得這般親近。
而與之同時響起的,還有手執方棱銅锏的一人,此人氣質剛中帶柔,眉心一點朱砂痣與石青長袍相襯,如竹林驚鴻艷影,溫潤而凌厲。
因他身后跟了個奇丑無比的猴子,江惡劍難免多看了他幾眼。
也曾聽聞,浮門門主無論何時何地,都會有一只兇猛的大山魈如影隨形。
所以不難猜出,這人便是浮門門主——扶心大師。
只聽他也蹙眉看著司韶令道:“你這五年杳無音訊,可知大家有多惦記你?”
江惡劍這回愣了愣才想起來,據說司韶令的娘親是浮門開山祖師的關門弟子。
也就是說,這至少三十好幾的門主還要叫司韶令的娘親一聲太師叔祖,而司韶令則是他的……師叔祖?
……
這輩分算得江惡劍一陣腦殼疼。
“你就這麼離家出走,忘了你小時候是誰天天抱著你,偷給你塞糖吃?”緊隨那兩人之后又開口的,自然是一上來便給江惡劍擠個趔趄的高大男子。
他手上一把弓長三尺有余的神臂弩,布滿精致暗紋的玄袍鑲嵌咄咄金邊與細碎玉石,與厲云埃年紀相仿,劍眉星目,貴氣非凡。
想來就是五派中最為財大氣粗的金樓樓主尉遲驍。
聽聞尉遲驍是前樓主所收養的唯一義子,那前樓主又與司韶令的舅舅關系非同一般,大抵在年幼時兩人也經常接觸,待司韶令更是親如兄長。
只見他此刻剛硬的面容浮現極為違和的柔軟,心疼不已地拉住司韶令另一手,又接著道:“快給扶心大師看看,你的傷勢現今怎麼樣了?”
那扶心大師聞言自是也伸手欲為司韶令查看,被司韶令驀地躲開,不著痕跡地揉了揉緊皺的額頭。
三人對他的態度似早已見怪不怪,依舊你一言我一句地繞著司韶令。
“哎,小韶令,我見你戴著這眼紗倒顯得更好看了,就是顏色深了些,記得你以前不是最喜穿紅衣的?等師叔給你重新縫制一身……”
“小師叔祖,你快先讓我替你診治看看……”
“啊,我差點忘了,這是你舅舅讓我帶給你的,這幾年他們尋遍江湖神醫,又得了三顆金菩提,說算上以前給你的那五顆,想必不會再留下什麼病根……”
“也幸虧你舅舅那時候提前給你備了這稀世丹藥,不然傷成那般,你如今可真要吃苦頭了……”
“看你好像內力還算充沛,應沒什麼太大問題……”
“……”
望著幾人七嘴八舌地關心間,江惡劍替司韶令就要暴露的隱疾捏一把汗之余,難免也心下發笑,將司韶令此時被擺弄到一臉無奈的神情盡收眼底。
原來他方才在屋內的猶豫,并非出于緊張,而是早就料到五年未見,這些人該有多麼的熱情似火。
而這幾派掌門迫不及待地趕到這里,似乎也不是擔心自己逃走,只不過急著看司韶令一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