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而直到十三鞭一鞭不落地挨完,江慈劍早已奄奄一息趴在石階之上,血水幾乎將他浸透,緩慢滲入身下石縫,像筋疲力竭的吶喊。每一道投來的視線冷漠沉降,與江盈野毫無情緒的眸子一起在這烈日里將他封凍,只剩清風暖烘烘拂過他染血的發絲,輕輕慰藉。
蕭夙心終是挺著已微微隆起的小腹,從她已與江盈野分住的小屋趕過來。
本清媚秀麗的面容被汗水打濕,透出股凄艷的凌厲,就在江盈野下令把人繼續吊起之時,嘶吼了聲江盈野的名字,驀地自袖間拔出匕首,寒光瀲瀲,眼不眨一下朝自己小腹刺去。
剎那鮮血淋漓,卻并非一尸兩命,而是江盈野猛沖過去,以掌心緊握住匕首鋒利。
“你不想要自己兒子的命,那我們就下去陪他!”她怒目開口,掃過臺上的血人,心疼不已。
“……”江盈野眸底陰沉的長疤動了動,視線兇狠掠過蕭夙心因氣極而微顫的窄肩,忽地抬起另一手。
輕按住她,竟在安撫。
這個渾身上下涼薄得無一絲人性的吃人寨寨主,的確從未將骨肉之親放在眼里,卻唯獨在愛妻面前會出現少有的裂痕。
所以事已至此,他沒再理會江慈劍,只手掌血淋淋地強行奪了蕭夙心的匕首,離開前對旁人吩咐了句。
“幫夫人把他帶回去。”
說的自然是眼下根本無法起身的江慈劍。
“就你吧,”而蕭夙心似隨手一指,目光銳利,“聽說是新來的,我看你身手好像不錯。”
“……”看出蕭夙心這副模樣必然是已知曉什麼,江盈野卻也只短暫地瞥去一眼,并未露出任何異議。
于是,午后日光熾烈,司韶令沉默背著似乎陷入昏迷的人,任由血一滴滴順著他的腳步,在艷紅的袍袖間留下深黯。
他緊隨在蕭夙心身后,每一步又走得極穩,以緩和脊背的顛簸。
“就到這,”卻稍微意外的,他們顯然未到達目的地,蕭夙心忽然回頭對他道,“把人給我便好。”
自是心存疑慮,卻沒有多問。
因司韶令大抵猜得出,這女子既然開口點名要他跟來,定是先前就打聽清楚,是自己抓回了他的兒子。
想來她故意停在此處,是打算尋機會向他發泄心中不滿,早聽聞江寨布局詭譎,陷阱眾多,這里也許藏了只有寨中人才清楚的玄機。
恰好,他正琢磨如何能一絲不落地摸透寨中情形,此番算是個機會。
便貌似對蕭夙心的心思毫不察覺,司韶令微曲下雙腿,意欲把江慈劍先交到對方手中。
誰成想頸間一緊,他差一點就要松手拔劍,才發現并無人偷襲,而是背上氣息微弱的人正拼力以雙臂摟住他,哆哆嗦嗦的,任他來回動作,不肯輕易下去。
“不要……一個人在這里……有危險……”因疼痛而充斥顫意的聲音自背上軟綿綿地傳來,司韶令面容一滯。
“娘親不要……責怪他……”江慈劍半張側臉貼在司韶令的肩頭,已沒力氣轉向蕭夙心,只有額頭汗水隨著這幾句話滾落,浸濕司韶令的領口,“他……他……”
熱息斷斷續續吐在司韶令的脖頸,莫名柔軟地,在他堅冷的心上織出細密的一層薄紗。
卻聽江慈劍接著道:“他還要教我劍法……”
“……”
誰要教你劍法?
盡管早在江盈野揚鞭時有幾瞬的心下后悔,但司韶令聞言仍有些無語牽了下嘴角,不怎麼客氣地又扯了扯脖子上交錯的手臂,準備強行將人從背上挪開。
“求求你……”
江慈劍雙腿也跟著無力地夾起,偏脫力地什麼也夾不住,眼看要被司韶令扯下。
“給我看看你的劍法。”
正僵持間,忽聽半晌沒有言語的蕭夙心開口。
“什麼?”司韶令看過去,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
便見對方捧著小腹慢慢俯身,小心自泥土間撿起一枚臟兮兮的殘葉,后退幾步,讓出一塊空地來。
神色淡淡道:“能斬斷麼?”
說話間,她已驀地出手,身上應多少也存了些內力,竟將那輕飄飄的殘葉直拋出數尺之高。
來不及多言,司韶令一手牢牢托住江慈劍,另一手掌心向下猛劈,以內力震得長劍軒然出鞘,穿云破霧,眨眼將飄零半空微乎其微的翠影斬落。
殘葉碎屑一一落在蕭夙心的腳邊,竟片片均勻,切口整齊。
蕭夙心臉上倒沒有過多驚詫,只停頓過后,率先邁開步子,朝與來時相反的方向走去。
“還是你背著他吧,快些跟上。”
司韶令心知這次才是前往她住處的真正方向,只暗暗記下這片明顯有問題的林子,待深夜無人再來試探,便跟了上去。
只沒想到的是,蕭夙心邊走邊又瞄了幾眼昏沉趴在他背上的江慈劍,沉吟片刻,漫不經心般又與司韶令道。
“我看你模樣長得確實挺俏,他挨了這份打也不記恨你。”
“……”以為她在挖苦,司韶令并未接話。
豈料她繼續開口:“你若肯教他劍法,等你日后分化為地坤……和元也罷,我便讓他娶你,做這里的少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