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對于寧灼的命令,他們不服, 也不爽。
一來,單飛白對待他們,從來是事前約法三章,事后絕不手軟,絕沒有干完了再通知他們。
二來,這是寧灼提出的建議,他們習慣性地要駁一駁。
一名“磐橋”雇傭兵站起來,直截了當地提問:“那我們能去哪里?”
寧灼:“沒想好。”
這是謊言。他想要去184號先看看情況。
只是事情還未敲定,寧灼決定還是保留一些信息為好,免得再出現阿范那樣吃里扒外的人。
那名雇傭兵撇撇嘴,老實不客氣地發問:“那你就不怕我們像‘哥倫布’號一樣,半路翻船?我們憑什麼把命交給你?”
“海娜”的人本來最近是聽聞了一些風言風語的,本來對前路還有些恐慌,但眼看居然有“磐橋”的人狗膽包天,跑出來跟寧灼跳臉,護犢子的心理立時壓過了那一點懸而未決的不安。
立即有人跳起來說:“寧哥問你同不同意,你不同意就直說,還沒出發就講翻船,晦氣不晦氣?”
那“磐橋”雇傭兵也是最近才歸隊,年輕氣盛,又是個爆竹脾氣,巴掌猛地一拍桌子:“我跟寧灼說話,你插什麼嘴?!我認得你,你小子可就住我隔壁!小心我半夜過去把你揍得你爹都不認得!”
兩邊一言不合,直接在會議室里吵了起來,而且眼看有直接從嘴皮子斗爭轉化為暴力斗爭的趨勢。
寧灼看了一眼單飛白,單飛白也笑著用眼尾撩了他一眼。
兩個人的觀點,統一是“不管”。
他們都有心看看到底是誰的人更厲害。
打破了這一室吵鬧的,是一只高高舉過頭頂的手。
“我說……這回不是投票嗎。”傅老大傅問渠笑盈盈地舉手,“我同意。”
傅問渠這意外的發聲,讓整個會議室都靜了下來。
他和“磐橋”沒有具體的仇怨,和“海娜”又沒有具體的恩情,幾乎算是個中立的人物,平時不聲不響,但一旦出了事,大家卻對他的判斷下意識地信服。
這場會議,最終并沒有得到一個確定的結論。
那險些打起來的兩個年輕雇傭兵,仍是針尖對麥芒地爭執不休,可兩人的觀點,都是要跟著各自的老大走,絕不肯認慫。
分開前,“磐橋”的那位還沖“海娜”的舉了舉拳頭:“你等著,老子以后見你一次打你一次。到了船上也是。”
“海娜”的雇傭兵的回答是追上去,照著他的屁股踹出了一腳。
隨后,兩人揪著彼此的衣領,去格斗室宣泄過剩的精力去了。
而“海娜”里有兩名40歲出頭的雇傭兵,已經在銀槌市有家有室,他們決定不走。
和整體構成偏年輕化的“磐橋”相比,他們的年紀的確已經不小了,在雇傭兵團隊里,幾乎可以算是“老家伙”。
不管是披荊斬棘地出海,還是繼續做刀尖舔血的雇傭兵,都不再適合他們。
寧灼也將他們的情況考慮在內了。
在他的計算里,建船不會花掉所有的錢。
寧灼承諾,到時候剩下的錢,會平均分配給他們。
兩個比寧灼大了十幾歲的人,沉默不語地哭出了聲,邊哭邊起立,深深地沖寧灼彎下了腰。
寧灼送走了他們,坐倒在椅子里,深深呼出了一口氣,也呼出了滿腹沉郁的心事。
這兩天,他的身體里似乎又是有了火隱隱約約燒了起來。
不是那種從他十三歲起,燒得他坐立不安、備受折磨的復仇之火。
是一種很小很小的火苗,在他的胸腹內靜靜地燒著,那點熱度推動著他,似乎催著他,讓他去做點什麼。
寧灼把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出神時,迎來了不請自入的單飛白。
單飛白輕快地顛了進來,面朝著寧灼,席地一坐,將雙臂架在了寧灼的大腿上,自下而上笑嘻嘻地看他,而且一張嘴就不是人話:“昨天晚上說了要讓寧哥懷上,今天就懷上啦?”
寧灼瞧他一眼,有意送他個斷子絕孫。
單飛白猜不到他的惡毒心思,越瞧寧灼越喜歡。
這些天,他白了一點,也稍微胖了一點——胖得還挺有技巧,那為數不多的肉結結實實的,全在屁股上。
昨天他發表了這番高論,險些被踹下床。
寧灼俯視著他:“找我做什麼?”
單飛白和他對視了,那一黑一藍的眼珠里,閃爍著灼熱的光。
寧灼不樂意被他這樣看著——他總會下意識地想躲。
寧灼拍拍他的臉:“說話。”
單飛白不答反問:“要走這件事,什麼時候確定的?”
寧灼愣住片刻,垂下長睫,給出的答案也是似是而非:“會有那樣的傻瓜嗎?非要建好一座橋才肯走?要花多少錢?要過多少年?”
單飛白說:“人要有夢想嘛。”
寧灼說:“也要務實。”
單飛白知道他的言下之意。
寧灼在死亡和愛之間,選擇了單飛白。
他要選擇,但他不肯明說,所以他要造一艘船來,直接把他帶走。
這就是寧灼帶著點野蠻和侵略性的“務實”。
單飛白直起身來,伸手抱住了他,把面部埋進他的懷里。
寧灼在他后背輕輕拍了一掌,覺得不大夠,就又摸了摸他的后腦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