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傳來了凱南先生溫柔的聲音:“錢弄回來了?”
他的心情聽起來不錯。
聽說查理曼就是凱南先生親手拉下來的。
榨干最后一絲價值,不管是在借貸業還是傳媒業,凱南先生都忠實地執行了這一準則。
但,這也就是說凱南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間接毀了自己的計劃。
然而馬玉樹沒辦法去找凱南興師問罪,也無意在這種緊要關頭去觸他的霉頭。
馬玉樹調勻呼吸:“請您……再借我500萬。”
“哦。你沒有錢,還要我再給你錢。”凱南的聲音平和優雅到讓馬玉樹肩頸一陣陣發顫,“……玉樹,你不會打算再來一次,拿我的錢跑路吧?”
“不,這次我有東西抵押。”
即使渾身顫抖,但馬玉樹的一張臉還是面具似的冷硬森嚴:“……我賣我的妻子和孩子。您派人領走就是,驗貨之后再放款,可以嗎?”
凱南笑了。
賭徒真好。
他們的統一特征,就是明明覺得自己輸紅了眼,卻還覺得自己很聰明,很懂“舍得”和權衡。
他說:“好。你親自送來吧。別告訴他們去哪里,告訴他們,你帶他們去郊游。”
馬玉樹的臉扭曲了一瞬。
可也只有一瞬。
他應道:“好。”
與此同時,在凱南輕輕巧巧地答出這聲“好”時,和“調律師”一起實時竊聽著這場談話的寧灼,把耳朵湊向另一個通訊器:“聽到了沒有?”
那邊的林檎沉默良久,才低聲道:“謝謝你,寧灼。”
三哥在旁插嘴:“我也謝謝你,寧灼,你是想我死。”
他抱怨道:“給大公司的人報信,我這次要被銷毀了。”
“我不是給大公司的人報信。”寧灼說,“我是給林青卓的兒子、下城區的好學生林嘉運報信。
”
寧灼晃一晃通訊器。
上面的備注,修改成了“林嘉運”
三哥:“……寧灼,你跟誰學的偷換概念?”
“自學成才。”
寧灼已經坦然地接受了旁人對他改變的質疑。即使他自己覺得自己并沒有發生什麼變化。
他自言自語道:“單飛白說得沒錯。”
……查理曼解決了,就要輪到馬玉樹了。
他還記得單飛白輕巧的話音:“查理曼撤資,我又斷了馬玉樹的后路。馬玉樹狗急跳墻,八成是要在自己家人身上動腦筋的。”
寧灼享受過家庭之愛,稍稍蹙眉,不很贊同。
單飛白篤定道:“他這種人沒有羞恥,不會愛人。”
發表完這一番高論,單飛白圖窮匕見了:“……不像你的小狗,他只會喜歡你,然后最喜歡你。”
寧灼本來有心把他的腦袋推開,但他這番話說得很乖、很得人心,最后,單飛白得到的就是一記不輕不重的推腦門。
單飛白立即得寸進尺,湊過來熱熱地親著他的嘴唇,把自己的體溫毫無保留地傳遞過去的同時,還動用了舌頭,間或地一舔一頂,帶著動物性的掠奪和侵占。
寧灼被他親得后背發毛,把他推開:“發情?”
單飛白笑:“標記你。”
……
“調律師”看寧灼唇角那一點若有若無的笑容,哀嘆一聲:“平日里我和你說的,你全當耳旁風了。怎麼別人說了你就依,比圣旨還快。”
寧灼不去理會他的發癲:“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怎麼想?”
“出海去?”三哥擺了擺手,“我沒那個興趣。什麼時候出發,我去送送你。……猜你也是沒人送的。”
寧灼對“調律師”的回答并沒有太多失望。
它本身就是銀槌市的產物,生于斯,長于斯,海外不是它的天地和世界,反倒是束縛了他。
寧灼一擺手:“走了。”
“不再坐會兒?救人去?”
寧灼說:“救人的事情,有人會干。我回去開會。還沒告訴他們要走這件事。”
……
本部亮最近活在地底,與那個危險的世界隔絕了,倒不焦慮,活得安逸。
他得以專心做他的架構工作。
但他年紀畢竟大了,坐得久了,便覺得骨節酸痛。
他想出去松快松快發僵的筋骨,剛一踏出房門,就聽到了輕輕的一聲“哎呀”。
本部亮嚇了一跳,向聲源處望去,發現一個小青年正叼著一只牛奶盒,鬼頭鬼腦地從旁邊房間里露出一雙眼睛,警惕地打量著他。
他愣住了。
單看這雙眼睛,實在很像自己早亡的妻子。
她是個美人,是本部亮在代碼、數據之外難得用了心的第三人。
可惜兩個兒子的長相統一地隨了自己,他連緬懷也無從緬懷起。
看到這樣一雙熟悉的眼睛,本部亮對這個年輕人好感頓生:“……你好。”
唐凱唱把自己藏在墻壁和牛奶盒后,喝了口奶壓過驚后,很有禮貌地小聲道:“你也好。”
唐凱唱覺得這個可憐的大爺是被自己收留的。
剛進來的時候,他整個人都被嚇木了。
在唐凱唱看來,本部亮就像一只不大漂亮、可憐巴巴的老貓或者老狗。
他們兩個都不是擅于言辭的人,短暫地打了招呼后,就是漫長的冷場。
本部亮絞盡腦汁地想了一會兒:“你在隔壁……做什麼?”
唐凱唱小聲得像是哼哼:“‘海娜’的機關和監控維護。”
這下本部亮訝異了:“只有你一個人?”
唐凱唱:“嗯。我開發的,我熟。”
本部亮怔住了。
被這雙眼睛看著,他覺得這孩子沒在吹牛撒謊:“我可以看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