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新生的靈魂,又在身體中死了一次。
……
查理曼沒有心思打掃妻子,粗暴地把人鎖回閣樓之后,以狂風掃落葉之勢,把所有的照片都打掃焚毀。
午夜時分,他終于把礙眼的東西一掃而空,精疲力竭地倒在床上,甚至連澡都來不及洗,就一頭陷入了夢鄉。
在夢里,他夢見了過去。
一個人靜靜地站在他的身后,注視著他。
查理曼下意識覺得那是個女人,而且是個美麗而病弱的女人。
他拼命想要扭過頭去,確證自己的想法,看清她的臉,可他的脖子就像是銹住了一樣,無論如何也扭不回去。
身旁彌漫起了血腥味,還有嬰兒隱隱約約的哭喊聲,他心里著了火似的著急,攥緊雙拳,拼了命轉過頭去,終于看清了。
……那是寧灼的臉。
查理曼睜開眼睛,還未想明白這個夢的意義,側目一望,不禁脫口大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從床上爬下來,
查理曼夫人死了。
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解開了鐐銬,從閣樓溜了下來,爬上了床,切斷了自己的動脈,用自己的血染透了整張床。
她死不瞑目,歪著頭直視著睡夢中的查理曼。
她的另一只手在死后攤開,里面微光閃爍。
……那是寧灼在白天留給她的開鎖鑰匙。
第116章 (八)明爭
查理曼傍在床邊, 露出了呆滯的上半張臉,直勾勾地望著床上人。
毀了。
全部毀了。
妻子許久沒有施脂粉了,素著一張臉。
面頰上的傷口有了惡化的趨勢, 微微浮腫著, 和她本來的面目大相徑庭。
注視得久了, 查理曼突然迷茫了:
這是誰?
她為什麼會死?
我現在……又在哪里?
查理曼受了莫大的刺激,昏頭昏腦的, 幾乎是來到了瘋癲的邊緣,只消再往前跨一步,他就會成為一個沒有煩惱、沒有憂怖、頭腦空空的瘋子。
好在, 他們的臥室每到整點, 就會定期噴射帶有舒緩鎮定功能的噴霧。
嗤嗤的噴霧聲, 猶如一聲鬼魅的嘆息, 把他生生拽出了那個好世界,墮入了一個嶄新的地獄。
她活著,是個活噩夢。
誰想她即使死了也是噩夢, 而且是會蔓延、影響到現實的,病毒一樣的噩夢。
一個極其現實的問題,擺在了清醒過來的查理曼面前。
她的尸身, 要怎麼處理?
此時的二人在外人心目里,還是一對情深伉儷, 中年鴛鴦。
查理曼瞄向了她破爛的面部,又瞄向了她手腕處再明顯不過的囚禁傷痕。
此時,任何一個人看到她的尸體, 都會認為她生前遭遇了無比殘毒的對待。
誰會對這樣一位優雅的女士施以長期的虐待?
答案不言自明。
那麼, “銷毀”她呢?
可她是個上城區的貴婦,不是下城區的妓女, 不是隨便趁著夜黑風光,就能像倒垃圾一樣傾倒入海洋這個巨大垃圾桶里的“城市廢料”。
妻子雖說沒什麼閨中密友,和娘家人的關系也淡,但如果是突然死亡,而且連尸體都不讓家人見一見,便匆匆拉去燒了,必然會引發無窮無盡的麻煩。
從前,妻子的門第讓查理曼顏面生光,如今卻成了一道巨枷,壓迫得他喘不過氣來。
查理曼的眼睛又直了。
在他將瘋未瘋地發呆時,寧灼也正遙望著查理曼所在的別墅,看它在半夜匆匆忙忙地亮起了燈。
在“海娜”成長時,寧灼也在成長。
在成長過程里,他早就修煉出了潛入查理曼的家宅,將他在睡夢里一刀割喉的本領。
但這樣不行。
查理曼不僅會死得痛快,而且是好死。
人們會認為他是英雄,而殺了他的人,是仇恨這位“警界精英”的銀槌害蟲。
于是,寧灼靜靜蟄伏著,等待著一個機會,一等就是十五年。
誰也沒想到,他墜落神壇的開始,是因為他最愛的兒子。
寧灼給查理曼家留下了禮物。
他想,今天晚上一定會有些動靜。
果然,半個小時后,一輛車急匆匆地駛出了別墅區。
那輛車的車牌比正常的車牌更厚,是自動翻轉的套牌車。
駕駛座上的,是一臉麻木凄冷的查理曼。
寧灼想,好。
查理曼夫人知道兒子可憐,知道丈夫也是被人設計的,所以她無法去恨她最愛的這兩個人。
她先去恨的是“殺人兇手”本部武,等到他被零碎地折磨死了,就只能恨自己。
在查理曼夫人的世界里,別人的孩子不是孩子,別人被毀掉的人生,與她何干。
她一直忠實地執行著這一套價值觀,高傲地將一切凡間的痛苦隔離在她心靈的小世界外。
金·查理曼死后,不識人間疾苦的她終于飽嘗了痛苦的滋味。
在痛苦里活活煎熬了一冬,她終于找到了解脫的辦法。
寧灼拿起了通訊器,撥通了一個號碼。
穿著絲綢睡衣的凱南正在喝他睡前的一杯酒時,接到了一通陌生的電話。
他沒有接。
那邊也不死纏爛打,而是傳來了一通簡訊:“凱南先生,我送給你一個大新聞。
多帶一點人去,在一小時內找到一輛車,車牌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