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盧梭”的雇傭兵全員都接受過肢體改造,因為這是能將自己的身體利用到最極致的做法。
有些人投資高,裝設的義肢足夠高級,勉強保住了一點體面。
有些人裝設的義肢肋骨,蛇一樣的纏斷了其他的肋骨。
有些人的義肢左手,拔出了身側的刀,毫不猶豫地捅進了自己的腹部,割了自己的腰子。
有的人的小腿義肢連接著大腿骨,于是大腿骨在連帶的絞擰之下,在肌肉內變成了一堆碎渣。
于是非每走近一步,就伴隨著慘叫、呻吟和鮮血。
他神情不動,體面依舊。
江九昭此次行動的目標已經完成,正在準備撤退,只差收尾工作。
如今神兵天降,來了個意料之外的強敵,也并不會影響江九昭的工作節奏。
只是“撤退”變成了“逃跑”,說出去不大體面罷了。
好在他不愛體面,有錢就夠。
他后撤幾步,發現本部亮蜷縮在椅子上,已經嚇得不會動了。
江九昭伸出了光禿禿的手臂,用手腕搭了搭他的肩膀:“老先生,藏好點,刀劍無眼。聽說你還挺值錢的,照顧好你自己啊,等著我。我掙了錢,就來抓你。”
本部亮抽了一口大大的冷氣,愈發癱軟成了一灘爛泥。
江九昭不假思索、身輕如燕地逃了。
他平時給大家分錢的時候相當公平豪爽。
所以,他那為數不多的義氣已經在分錢的時候用盡了,如今大難臨頭,各顧各的,他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于是非也沒有追擊的打算。
他在一片鮮血淋漓和嘶聲慘叫中,彎下腰來,摸了摸金雪深的胸口。
那一顆心在他的胸腔里,跳得很慢,卻還是在頑強地跳著。
向來情緒穩定、不動如山的于是非,突然痛得受不了了。
他沒有心臟,所以那疼痛直接蔓延到了他的四肢百骸,揪扯著他的每一根模擬出的人造神經,疼得他面孔失色,低低喘息不止。
金雪深睜開了眼睛,小聲問他:“……生氣了?”
于是非把頭垂下來,抵在金雪深的肩窩上:“我說過,我生氣了,場面不好看。”
金雪深嗆咳了一聲,吐出的血里黑紅交加,帶著細小的內臟塊。
……他的身體被江九昭關節里隱藏著的細而鋒銳的分子線,貫穿出了五十余處細小的洞。
意識和鮮血一起離體而去前,他張了張嘴,做出了一番囑咐:“動手的是‘盧梭’的江九昭。有人要對我們下手,把所有在外面飄著的人都找回來……”
他口中的“我們”,包括了“海娜”,也包括了“磐橋”。
這是金雪深第一次不在于是非面前論“你我”。
于是非“嗯”了一聲,似乎是怕金雪深不夠安心,又提高聲音,“嗯”了一聲。
金雪深微微張大了眼睛。
因為他從他的那聲“嗯”里聽出了一點哭腔。
他突然也難受了起來,那種心臟間酸澀的難受,比身體上的疼痛更難捱。
他艱難地張了張嘴,可由于實在不會安慰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結巴了片刻,只輕聲吐出了兩個字:“……不疼。”
緊接著,他的世界就徹底黑了下來。
……
寧灼注視著血沒了近一半的金雪深。
他整個人陷在雪白的床單里,看上去和床單幾乎同色,而且看上去薄了一圈、小了一圈,簡直變成了一張脆弱的紙片。
寧灼走出了閔旻的急救室,順便帶走了一個葡萄糖冰棒,坐在走廊里,一口一口舔盡后,抬頭看向了守在急救室門口的于是非:“本部亮安置好了?”
于是非還是平時那溫柔鎮定的神情,不過他沒有在看寧灼,而是面朝著急救室的方向。
他的回答仍是有條有理:“是。他受了點驚嚇,現在見人就要害怕。現在把他安排在唐凱唱的屋子旁邊休息。”
寧灼:“……怎麼安排到那里去了?小唐樂意?”
于是非給出了一個出人意表的答案:“不是我們安排的。是小唐在監控里看到本部亮,主動提出要讓他下去的。”
寧灼回憶了一下剛才自己見到的本部亮。
本部亮雖說是活了大半輩子,可他的世界堪稱和平安寧,這輩子沒見過流血事件真實地發生在自己面前。
更何況,當時身處倉庫中的本部亮,根本不知道江九昭是不是沖著他來的。
本部亮太清楚,自己一旦被抓回馬玉樹身邊,會落得個什麼凄慘下場。
他害怕。
目睹了暴力沖突,身心又在短時間內遭受了劇烈折磨的本部亮,變成了一只衰老的驚弓之鳥。
而他這副見人就怕的可憐樣,意外地引起了唐凱唱的共情。
他很愿意收留這只可憐蟲,把他放在一個離自己很近的保險箱里,讓他度過這段恐慌期。
寧灼點一點頭,若有所思:“是的。他們也的確是有點淵源。”
……本部亮,算是小唐的親生祖父。
盡管他們彼此并不相識。
唐凱唱對他的照顧,完全是出自于一種樸素的、同病相憐的好意。
問過要保護的任務對象,寧灼又問:“傷了金雪深的,是‘盧梭’的人?”
于是非:“是。”
寧灼:“哦。”
他把冰棒投入垃圾桶,理了理頭發:“來幾個人,跟我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