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灼背靠住墻壁,從口袋里摸出一顆棒棒糖。
他忙了這麼久,潛伏的低血糖又冒出頭來了。
寧灼說:“這一單,我掙了五百萬。全給你。”
單飛白偷偷往下看了一眼,有點不好意思:“我不至于這麼值錢吧。”
寧灼閉上了眼睛:“你說過,要帶我走。這五百萬送給你,你能不能把‘海娜’都帶走?”
“那你呢?”
寧灼沒有回答。
單飛白的笑意有些僵硬了。
他確認道:“你……不要跟我走嗎?”
寧灼睜開眼,望向走廊盡頭。
渾身焦黑的母親抱著一個同樣漆黑一片的襁褓,沖他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邊來。
寧灼垂下頭,看自己的鞋尖。
遠方的那只燒焦的手,徐徐搖動,召喚著他回到家人的身邊,終結他經年的痛楚與哀慟,讓他抵達真正的安樂之地。
而身邊則有一只可以握住的手,溫暖,柔軟,就在他觸手可及的距離。
寧灼不知道該讓誰失望。
在他黯淡的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個單飛白。
單飛白蹲了下來,雙手抱膝,對寧灼的“拒絕選擇”毫不憤怒,也沒有急切地逼迫他什麼。
他只是露出了他招牌的快樂微笑:“寧哥,不知道怎麼選,就讓我看看你的手相吧——看你還能活多久。”
寧灼下意識抬起手,用冰冷的機械手指撫摸了掌心的紋路,評價道:“幼稚。”
單飛白卻很堅持,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手。”
寧灼把手交了出去。
單飛白把自己的下巴攤到他的手掌上,笑嘻嘻地磨蹭兩下,露出了俏皮漂亮的小梨渦。
寧灼并不撤手,托住他的腦袋,問道:“這是在做什麼?”
單飛白一本正經道:“這是一只智慧的水晶球。它說寧哥能活到一百歲。”
寧灼:“……”
他忍俊不禁:“我活到一百歲,又能做什麼?”
單飛白活力滿滿:“要做的事情很多!我們可以沖浪,釣魚,打撲克,跳傘,發呆,搓麻將,打網球!做都做不完呢!”
寧灼:“我不會。”這些事里,他連發呆也不是很擅長。
單飛白認真注視著他:“不會,我教你呀。”
這話聽來似曾相識。
寧灼仔細回憶,想起來那是在亞特伯第一監獄里,單飛白教他打游戲時說的話。
寧灼反問:“在銀槌市,我們能做這些事?”
單飛白的答案,卻全然出乎了寧灼的預料:“不在銀槌市。”
寧灼有些疲憊地和他玩笑:“駕船出海?像‘哥倫布’號那樣?”
“不。”單飛白蹲在地上,誠懇道,“我要送你一座橋。”
他抬起自己的手掌,從下方覆蓋住了寧灼冰冷的手背:“這個世界,你走出去,才能看見光呢。”
此時,于是非剛剛從金雪深的房間走出來。
他已經在自己剛才的輔助呼吸里慢慢調整了呼吸的節奏。
只是當自己的嘴唇和他的嘴唇分離開后,金雪深紅著臉說要冷靜一下,就趕自己出來了。
他出來時,恰好聽到單飛白和寧灼的對話。
于是非遙望著二人,神情寧靜地斜倚在墻邊,回想起了他當時加入“磐橋”的初衷。
……
“我要建一座橋。”當時比現在還要年輕飛揚的單飛白帶了點炫耀,問剛剛被他撿到的于是非,“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彼時,鳳凰和匡鶴軒都已經在了。
于是非想,“磐橋”組織,其成立的目的正如其名,就是要搭一座橋嗎?
他試圖用他的算力來理解這個近乎于瘋狂的想法:“橋?”
單飛白嗯了一聲,向他比了一個夸張的跨度,“從朝歌區的3號碼頭出發,一路建到184號定居點去!那個坐標挺老的,可我還記得呢。”
于是非客觀道:“根據官方發布消息,從未接收過來自184號定居點的生命信號。184號定居點很可能也已經沉沒。這也是當初‘哥倫布’號出航時,未選擇184號定居點作為探索目標的核心原因之一。”
單飛白擺擺手:“我不信那個。我就要去那里。”
于是非提出建議:“你要出海的話,可以雇一條船,性價比更高。”
單飛白低下了頭,一縷頭發垂到了唇邊。
旋即,他開朗地對于是非一笑:“他說不好暈船呢。”
于是非聽出了單飛白的意思:這座存在于想象中的橋梁,單飛白是想要某個‘他’去走的。
于是他實事求是道:“你不要這麼浪費。一艘船,帶上他,再帶上暈船藥,足夠了。”
“他現在討厭我了,也不會坐我的船。”
單飛白將視線投向遙遠的地方,認真地攥起了拳:“我要建一條人人都能走的橋。我能走,他也能走。”
于是非向來務實,因此單飛白的話對他來說,無限近乎于一個幻想。
185號定居點已經因為地震沉沒。
誰也不知道184號定居點是不是已經步上了它的后塵。
況且,假設單飛白的設想成真,那真的會是一座很長的橋,需要很多的錢,很多的材料。
或許要一百年、兩百年。
可單飛白只用了五年的時間。
他靠著和寧灼作對,迅速積累起了可觀的財富。
他還囤積了海量的液金和新材料。
這一點,是祖母幫了他。
祖母在去世之前,送給了單飛白一條液金礦,以及全套正規的液金開采資質證明——“棠棣”畢竟也是義肢制造公司,需要有穩定的原材料獲取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