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樂廳里還有舉足輕重的大人物呢。
今天晚上接二連三的爆炸,已經叫他們不敢去冒任何風險了。
從音樂廳門口通向橋那頭的路,很長,很長。
足夠桑賈伊去想很多事情。
銀槌市的人命有輕有重。
在這一天,桑賈伊終于知道,自己的命輕如鴻毛。
他忍不住想,當年,如果自己頭腦一熱、放棄任務,跟著“哥倫布”號和那群天真的年輕人們去探索新大陸呢?
或許他們會葬身海底,或許他們會找到一片富饒安寧的新大陸。
不管是一起活,還是一起死,他們都會是一樣的人。
桑賈伊想那美好生活想到出神。
與此同時,他走到了他的目的地,彎下腰,握住了手提箱的把柄。
手提箱出乎意料地輕,大概只有一瓶牛奶的重量。
桑賈伊掉過頭,重新走回了音樂廳。
冷風針扎一樣,隔著并不保暖的西服刺向他的皮膚。
他仰望著這座由他親手打造的堡壘,突然腿軟了。
然而,他別無選擇。
在眾目睽睽之下,在“白盾”的槍口之下,沾了半身鮮血的桑賈伊眼淚風干在了眼眶里。
他后知后覺地開始后悔,開始恐懼,開始痛斷肝腸。
可這看似漫漫的回家路,突然變得近在咫尺。
他似乎一步就從橋這邊跨到了音樂廳門口。
桑賈伊以僵硬的姿態,邁入了大門。
剎那間,紅光四下里閃爍不休。
尖利的女聲發出了終極的警報:“警告!警告!有人攜帶最高危險等級的物品進入,請安保馬上就位!馬上就位!”
桑賈伊立在了原地,忍無可忍地痛哭出聲!
他已經猜到了那炸彈客真正的殺招了。
“白盾”也猜到了。
但他們不敢相信,紀念堂里那個所謂的“炸彈”,不過是一個制作精美的空盒子。
他們更不敢賭。
因此,他們只能在難忍的驚惶和暴怒中,目送著桑賈伊提著那一手提箱的“最高危險等級”的物品,拖曳著瀕死的步伐,走向了紀念堂。
紀念堂對外開放的大門早就封閉鎖死了。
在炸彈客的指示下,原本留在紀念堂里的未成年人們,戰戰兢兢地把紀念堂通往音樂廳的那扇厚重的大門也從外鎖死,只留了那做著最后的英雄夢的桑賈伊在內。
完成了這一切,炸彈客的聲音也變得輕快起來。
“現在,大家的任務圓滿結束,感謝大家的配合。”
“請大家按照秩序,帶走直播設備,并有序離開音樂廳。”
“給大家七分鐘的時間。”
“對了,希望外圍的警官先生也盡快撤到橋那邊哦。”
“這是我唯一一次衷心的、真誠的勸告。”
“‘哥倫布’號感謝大家的到來。”
“再會無期。”
在場貴賓如蒙大赦,魚貫逃出。
寧灼也和單飛白并肩向外走去。
而在外面叢叢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時,桑賈伊在令人窒息的安靜中,顫抖著僵硬的手指,掀開了手提箱的箱蓋。
里面是一個粗陋的土制定時炸彈,上面連著一個最簡單的計時器。
在他打開手提箱時,炸彈的引爆時間,還剩下1分鐘。
……就像當初,炸彈客在“哥倫布”號的起錨點,制造的第一起粗劣的爆炸案一樣。
桑賈伊早有預料。
他馬上站起來,沖向那原來裝設了“炸彈”的“哥倫布”號模型。
他沒費什麼力氣,一把就將那精致的盒子拿了起來。
……沒有爆炸。
它就是一個普通的盒子。
一個裝設了一切完美的引爆設置的……盒子。
桑賈伊猛然將盒子摜在地上,摔爛了它的后蓋后,又發瘋一樣把它拆卸開來。
那原本被“白盾”誤判為炸彈的盒子,同樣是一款精致的小盒子,正套娃一樣靜靜臥在盒中。
桑賈伊眨了眨發熱的眼睛,渾身顫抖地打開了盒子。
里面干干凈凈的,只有一張紙條。
上面寫著一句問候:“死了沒有?”
在爆炸的灼灼紅光亮起時,桑賈伊頹然跪倒在了紀念堂里設置的室內紀念碑前,喉嚨間發出呵呵的粗響,似哭,又似笑。
他生命里最后的姿勢,像極了懺悔。
……
與此同時。
早已撤到橋對面的寧灼披著單飛白暖得熱烘烘的外套,看向被震得轟然一抖的海面。
在夜空之中,憑空躍上來一個橙紅的太陽。
光芒明亮地潑灑而來,色作澄金,把整個“哥倫布”號紀念音樂廳徹底吞沒其中。
那樣雄偉精美的建筑,越縮越小,變成了一枚小小的太陽黑子,隨即再無影蹤。
……
“海娜”里,閔旻半夜突然從床上驚醒。
她明明感覺自己睡了挺久,但周身的肌肉卻疲累酸痛得厲害。
她猜是姐姐來過。
于是,閔旻爬下床來,雙臂交叉在腦后,伸出一個線條曼妙的懶腰,打算去弄點葡萄糖冰棍補充一下。
出于習慣,她順手點開了通訊器上“銀槌日報”的“讀報功能”。
“‘哥倫布’紀念音樂廳發生劇烈爆炸,陷入大火。目前傷亡人數為三人。
”
“《銀槌日報》將持續關注相關訊息。”
閔旻正要彎腰打開冰柜,聽聞這樣的消息,來不及做出驚訝的表情,就先下意識地笑了。
……這是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