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穿著一件連體防寒工服,焊接眼鏡蓋住了他大半張面孔,剩下了小半張面孔,也被頭盔和口罩擋了個結結實實。
他沒有任何一寸能表明他身體特征的皮膚露出在外,把自己裹成了只密不透風的粽子。
家屬樓也是有監控的,然而這一段偏偏是盲區,警方即使是想知道他真實的身高體型也不可得,只能望洋興嘆。
那人就在電火花和開來的貨車掩護下,在朗朗乾坤下鋸開欄桿,入侵倉庫,用3D打印機現場打造出了一扇推拉門,完活后,他扛起電鋸,把公然卸下來的欄桿重新完成了焊接,甩手就走,干凈利落。
最氣人的是,他干活的手藝還挺精細,不輸工匠。
這樣一來,炸彈客的動線就可以分析出來了。
兩天前,炸彈客正式動手。
首先,他謀劃了自己的進路與退路,在倉庫中無中生有地造出了一扇門來。
一天前的晚上,他可以走監控損壞的西北校門,也可以走校內學生知道的小道,避過倫茨堡大學那聊勝于無的監控系統,一路曲曲折折地拐到倉庫,布置好炸彈、號碼牌等一系列小機關,隨即搬出石頭,大隱隱于林地把石頭藏在了蕪雜的倉庫物資中,自己代替石頭,貓在了桌子下面,任由后勤處的人把他搬運走。
隨即,他隱藏在監控之下,利用光線和視覺死角,完成了一場精彩的視覺魔術。
在上午的慶典完成前,為了防止出入報告廳的人員撞到空桌子,后勤處的小伙子們又把藏有炸彈客的桌子推了出去。
他抱著腿,縮在桌下,等到倉庫落鎖,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從桌底鉆出來,抹去自己來過的一切痕跡,推開他提前為自己留好的退路,稍微留意監控,繞上幾繞,就能成功匯入參加慶典的眾人之中了。
在發現那扇門后,貝爾和哈迪齊齊感覺自己是受了莫大的羞辱。
因為手段太簡單了,襯托得他們像兩個大傻瓜。
懷揣著滿腔雷霆之怒,他們帶著技術人員,把整間倉庫如同抄家一般橫掃了一遍,搜出了無數DNA的痕跡,雄心勃勃地帶回去化驗了。
但林檎越分析,越覺得這是個徹頭徹尾的狂人、怪胎。
一般大膽妄為的人,很難兼有“心細如發”這個特質。
可就沖對方連石頭也能搬起來一點點擦干凈的態度來看,林檎有種預感,兩位警官怕是要無功而返了。
在貝爾和哈迪忙于調查線索時,林檎想,他要出門去走訪一下了。
……
寧灼也要出門了。
臨走前,他問單飛白:“你就不想,萬一哪個環節出了問題,要怎麼辦?”
萬一他拆鐵欄桿時,有保安來質問他的身份呢?
萬一他躲在桌下時,推桌子的人感覺分量有異,低頭掀開罩布檢查呢?
萬一那天的天氣預報有誤,是個大晴天呢?
萬一有人勤快些,不怕那使用日久、表面干凈、實則藏污納垢的舊罩布,動手把罩布抹平,把他精心設置的小機關弄掉了呢?
萬一那兩個學生是個愣頭青,警察問什麼就答什麼呢?
萬一他推開倉庫門出來時,一欄之隔的家屬樓那邊正好有人經過呢?
……
單飛白正是愛吃愛玩的年紀,嘴里閑不住,自己給自己剝了個奶糖吃。
聽到寧灼的問題,他眨眨眼,輕松道:“那就裝傻充愣,找個機會回收炸彈,再重新想一個計劃唄。”
他頓了頓,用撒嬌的語氣,輕描淡寫地拋出了一個讓人心驚的事實:“寧哥,這是我這大半個月來搞的第三次謀殺了。”
“一次是哈丹出來采購物資,一次是李頓出來給聯合健康旗下一家公司的經理送全家福套票。我都沒找到下手的機會。”
單飛白眼巴巴地望著寧灼:“……我怕你生氣,失敗的那兩次,我都沒跟你說。”
寧灼心平氣和之際,只感覺想笑:“我為什麼要生氣?”
“不知道。”
單飛白腦袋微微低著,他的頭發蓬松蜷曲,是一頭好頭發,只有在腦袋后頭扎出一把俏皮的小狼尾,才能勉強收拾服帖,“……就想要把事情做成了,叫寧哥高興。”
寧灼是很少笑的,而且今天笑過了,不好再笑。
于是他大步流星地走回來,在單飛白的腦袋上獎勵似的摸了一大把。
——看他這副樣子,寧灼總有種想法:他那密密的頭發下面,或許有一雙毛茸茸的狼耳朵。
狼耳朵單飛白當然是沒有。
但被寧灼冰冷如雪的手指擦過頭皮,他的肩膀微微一顫,手握住了桌子角,也停止了咀嚼的動作。
他前傾身體,專心地享受著撫摸。
寧灼卻很快抽回了手,以向他走來時同樣的步速,快步向外走去。
寧灼想,他有正事。
但他又想,快去快回。
至于為什麼要“快去快回”……
寧灼向來有著一種莫名其妙的敏銳直覺。
直覺告訴他,先不要去深想,你不應該去想這種事情。
所以他就深呼吸一記,管好自己,真的不再去想。
單飛白很快恢復了孤身一人的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