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林陷入自己的負面情緒中不可自拔時,他的通訊器響了。
他看一眼屏幕,是陌生號碼。
他隨手就掛掉了。
小林對陌生號碼向來是一概不接。
然而,幾乎是無縫銜接的,詹森的通訊器跟著響了起來。
來電也是一串陌生號碼,和剛才的號碼完全不同。
現如今的世界,幾乎可以說是沒有秘密,五人組又都是公眾人物,經常有閑人打電話給他們,目的無外乎是騷擾和搗亂。
他們出盡百寶,不斷挑釁,無非是想讓他們生氣惱怒,罵上一兩句人,然后他們就可以興沖沖地把截取好的語音發到網上,一博眼球。
小林怕麻煩,皺眉對詹森道:“掛掉。”
但詹森與他性情相反,最愛熱鬧。
他毫不猶豫接通了通訊器,并眉飛色舞地沖小林拋了個媚眼,惡心得小林打了個哆嗦,又面無表情地挪開眼去。
通訊器里沉靜了片刻,傳來一個年輕而活潑的聲音:“詹森,你好呀。”
詹森用活潑的語調回道:“你好呀。請問你是誰?”
電話那邊熱情洋溢的人好像受了什麼打擊:“不記得我了嗎?我是封學元呀。”
小林的心臟突然大跳特跳起來,原本懶洋洋倚在副駕駛的身體也猛然坐直了。
這個名字,他覺得耳熟,也眼熟。
之所以“眼熟”,是因為不用那邊說“封學元”是哪幾個字,他眼前就自動出現了準確的字形。
這足夠讓他感到不祥了。
詹森也愣住了。
車輛仍在自動行駛中,車速不減,朝著“哥倫布”號模樣的紀念音樂廳一路駛去。
還有一公里,就要到達登島的“哥倫布”橋了。
詹森麻木地重復了這三個字:“……‘封學元’?”
“對啊,是我!”
那邊像是歷經了千辛萬苦、終于和舊日老友取得了聯系,口吻異常親昵,熱情得簡直有些詭異:“是你把我扔到水里的啊,你怎麼能不記得我?”
車內的空調嗡嗡地運行,源源不斷地吹出舒適的暖風。
而小林和詹森在如此溫暖的環境下,平白冒出了一身冷汗。
這麼多年,他們以為早已經忘記了很多事情。
可事到臨頭,他們才發現,他們記得比任何人都清楚。
——那邊的聲音,和年輕的封學元的聲音非常像!
小林反應極快,對詹森猛地一搖頭。
詹森心領神會,強忍住從心底里泛上來的恐慌,口吻是八風不動的嚴肅:“請不要開這樣的玩笑!封學元是我最好的朋友!不管你是誰,請你對逝者放尊重些!”
當初,封學元的確是詹森“最好的朋友”,也是他們在“哥倫布”號上,最先殺死的三個人中的其中之一。
他們動手前,經過了一番相當慎重的精挑細選。
封學元心靈手巧,思維靈活,什麼事情都是一學就會。
他能修理一切,能利用手頭上有限的物資,將其徹底改頭換面。
他曾經用各種廢棄零件手搓出一臺發報機。
他還當著船上所有人的面自信滿滿地表示,給他一盒心臟用藥,他能弄出個炸彈來。
對于這樣思維跳脫、能夠利用手頭上的一切物資的技術人才,及早解決才是合理的。
……
對方搬出了封學元,他們如果直接冷酷地掛掉電話,被人公布出來,也是一樁麻煩。
可如果繼續和這個身份不明的人通話,似乎也是一個糟糕的選擇。
在小林和詹森一齊糾結時,通訊器那邊的人輕快地笑了一聲,并不和他們糾纏“朋友”的事情:“我找了好久,終于找回來了。技術這麼多年都不練,有點手生,所以提前練習了好幾次,現在終于找回一點狀態了。”
什麼“技術”?什麼“提前練習”?
小林想到了什麼,心中猛然一震,一手調出車載的電子地圖,一手點開了最近那位蹩腳炸彈客的相關新聞。
他的手指顫抖得厲害,但他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第一次爆炸,發生在當年“哥倫布”號出發的舊碼頭。
第二次在舊居民樓。
第三次在公園。
第四次在一處廢棄的輕軌站里。
……
將昨晚的爆炸點做了個標記后,小林駭然發現,六處爆炸點,構成了一條蜿蜒穿越了整張銀槌市地圖的斜線。
它歪歪斜斜,扭扭曲曲,直指向了“哥倫布”紀念音樂廳的方向。
……仿佛是有一個經年流浪的水鬼,濕淋淋地從海里爬了出來,帶著滿身爆炸的火光,一步一步,向他們緩緩走來。
通訊器那邊的人輕聲說:“——大家很快就都回來了。你們兩個,就先走一步吧。”
小林眼睛夠大。
隨著那邊話音落下,他眼角余光清晰地捕捉到了一點刺目且異常的紅光,從后座端端正正擺放著的那束花里亮起。
小林的一聲慘叫直涌到了喉嚨口。
等等!
沒活夠!
他們還沒活夠!
可他連最后一聲狂呼都沒能發出,二人乘坐的車輛就在通向音樂廳的長橋前轟然爆炸。
在劇烈的解體聲中,車輛和車里的兩人同化為一大團燃燒著的橙紅火焰,炎炎如日,灼灼其華。
第77章 (二)歸來
這驚天一響, 把整個銀槌市都撼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