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大半精力都在思索菜譜上,因此,當一個黑布口袋從后直套住他的腦袋時,林檎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他連還手的機會都沒有,就有人直接一膝頂在了他的小腹上。
緊接著是一場沉默而漫長的毆打。
一人反剪住他的手,一人一拳一拳地砸在他的身上。
在窒息的疼痛中,滿口泛出嗆人血腥氣的林檎被強行拖入充斥著垃圾氣息的小巷里。
束縛住他整張臉的黑布口袋松了些,露出了他的下半張臉。
他的眼睛仍然籠罩在極深的黑暗中。
他在污水的惡臭氣息中,嗅到了濃烈的鋼筆墨水氣息,帶著一點自調的花香。
……是桂花。
然而,下一秒,尖利可怖的劇痛從他的面頰上傳來。
飽蘸墨水的筆尖刺穿了他的皮肉,在他的嘴角強行勾勒出了一個笑臉的弧度!
鋼筆并不是合用的利器。
沒劃幾下,筆尖就變得彎曲起來。
可那兩人并沒打算放過林檎。
他們極有耐心,用這一支小小的鈍器,在他的下半張臉劃出了一道道斷斷續續的血口。
在劇烈的疼痛和驚懼中,林檎昏迷了過去。
澆醒了他的,是后半夜驟然下起的瓢潑大雨。
那兩個人已經不在了。
只有噩夢一樣的劇痛和發起的高燒,提醒著林檎,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事情。
林檎的雙手還是被綁在身后,無法掙脫。
他頭上還纏著頭套,帶有松緊功能的頭套繞在他脖子上,打了個結,也無法解開。
林檎蹭著墻壁勉強站起身來,眼前一片黑暗,跌跌撞撞地向前沖去。
在一天一地的瓢潑豪雨間,他居然還保留了一絲理智。
林檎根據下水道的水流音,準確地判斷出了馬路和人行道之間的界限,沒有貿貿然闖入行車道,只沿著人行道踉蹌著向前奔跑。
他只要摸到商鋪、住戶的門,就提起全身力氣,用身體去沖撞。
可是,他的運氣不大好。
下半夜,所有的人都在大雨滂沱中熟睡。
林檎身虛體乏,折騰出的動靜實在是小得可憐。
正當林檎撞得肩膀骨骼劇痛時,他隱約聽到了摩托車的引擎轟鳴聲。
他本能地恐慌起來。
這麼晚了,大街上沒有人,怎麼會突然出現摩托車?
難道是發現自己沒死,回來滅口的嗎?
可他手被綁縛,雙眼無法視物,就算想跑,也做不到。
他只能把自己蜷縮起來,盡量讓自己看上去不那麼顯眼。
可惜,對方已經發現了他。
摩托車的引擎聲,在他身前不遠處停息了。
入耳的是一個清冷悅耳的少年音:“……喂,你怎麼了?”
彼時的寧灼才養好傷,這些日子跟著傅老大東奔西跑,接了個送東西的小單子,沒想到回來時趕上了大雨。
他更沒想到,自己居然順道撿回了一個和自己同齡的孩子。
林檎一醒過來,就口齒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來路,姓名,希望寧灼能送他回家。
“你叫林嘉運?”
寧灼聽到這個名字時,神情變得古怪起來:“……你父親叫林青卓?”
林檎困惑地點一點頭:“是。”
而等寧灼把今天剛推出的《銀槌日報》放到他面前,林檎終于明白,他為什麼要那樣看自己了。
“知名專欄作家林青卓突發精神疾病!”
“interest公司知名專欄作家林青卓,昨日因不明原因,使用自用的鋼筆,劃爛了自己收養多年的孩子的臉,并拍下照片,留作紀念。其情其景,令人膽寒齒冷!”
“熱心的鄰居聽到林青卓家中有異響,前去查看,驚恐之余,馬上躲回家中,與‘白盾’取得聯系。”
“接到報案后,‘白盾’迅速出警,將林青卓緊急押入精神病院。其子林嘉運下落不明,只搜到涉案兇器鋼筆一枝,及血腥照片若干。”
“以下內容,請十八歲以下青少年、心智微弱者、孕婦及老人謹慎觀看——”
旁邊配了兩張圖。
一支父親用慣了的、染著血的鋼筆,筆尖已然分叉彎曲。
自己鮮血淋漓的面孔的近景特寫。
主筆人:凱南。
林青卓之前可不算什麼“知名作家”!
冠給他這麼大的名頭,就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林檎抖著雙手,發現他們墮入了一個巨大的深網里去了。
自己就算回去,一個人的證詞,能說明什麼?
實話實說?
說他大半夜好端端地走在回家路上,卻被人挾持割破了臉?
割破了臉,別人還不殺了自己滅口,還讓自己活了下來?
有這樣的咄咄怪事嗎?
他們父子倆感情好,是誰都知道的事情。
所以,自己包庇父親的“罪行”,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最終,他們只有一個目的。
把自己的父親送進精神病院里去!
寧灼抽走了他手里的《銀槌日報》,觀察了一下他的表情,發現這個同齡人對事件的洞察力遠超自己想象。
他平靜地問了一句:“還要回去嗎?”
林檎穩住情緒,直指問題的核心:“……我想要去精神病院那里,把我的父親帶出來。
”
……
但是,林檎再也沒能見到林青卓。
盡管他緊趕慢趕,盡管他走了寧灼和傅老大的路子,下血本雇了雇傭兵,生生把他父親搶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