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飛白橫握住槍身,得意洋洋地沖天做了個鬼臉,縱身跳入一扇八面漏風的破窗戶,輕捷活潑地消失在了黑暗的建筑里。
三個高價的爆破仿生人,一個被寧灼擲入了海里,一個發動自殺式襲擊未遂,被寧灼和單飛白合力拆成了廢鐵。
最后一個仿生人還沒來得及發揮作用,就被單飛白提前引爆,炸出了一個滿絢爛的小煙花。
對方計劃告吹,狼狽撤退。
寧灼他們連貨品帶聲譽一起保住,且只有小小損傷,算是得了一場大勝。
單飛白覺得自己活兒干得挺漂亮,開開心心跑到寧灼面前,剛要開口,就直接挨了一場破口大罵:“姓單的,你瞎了還是聾了?有人在你后面你是看不見還是聽不到?”
單飛白抓了抓被子彈擦破了皮的耳朵,隨口胡說八道:“瞎了瞎了,你要死了什麼的我可看不見。”
這只是他隨口犯了個賤。
寧灼也沒理他,轉身就走了。
然而,在任務結束的三天后,“磐橋”基地里,單飛白收到了一份快遞。
他拆開來看,是一副鏡片顏色偏粉的圓框眼鏡。
——之所以知道是粉色,是單飛白看了說明書,明明白白地寫了三個字:
“少女粉”。
隨物附有紙條一張:“瞎了就早點治。”
“磐橋”的其他人看到這粉色的鏡片,當即開罵。
一個大男人怎麼能戴這種東西?
寧兔子少瞧不起人了!
肯定是有什麼陰謀,搞不好里面有炸彈!
他們不喜歡,單飛白還挺喜歡。
他舉起了眼鏡,準備好好端詳一番。
隨即,他怔住了。
在鏡片之外,他看到了一個陌生的新世界。
單飛白說不好那是什麼樣的世界,只是整個灰敗、黯淡、他幾乎已經看厭了的世界,在一個瞬間就耀眼奪目了起來。
云朵是鉛灰色的,卻不是單飛白看慣了的死灰,鑲嵌了一圈明亮的光暈,是他從未見過的動人光彩。
他舉著眼鏡,轉向了身后的人。
仿佛是被世界從頭到尾漂洗得發白的人,在單飛白的眼里,統統被賦予了鮮活的顏色。
在這彩色世界的邊緣,也即鏡片的邊緣,他看到了半個指紋。
他想,是寧灼試戴時留下的。
單飛白不懷疑是別人或者店員留下的,因為店員不會這樣不專業,手下也沒那個粗暴對待寧哥東西的狗膽。
單飛白沒有再多看,收起了眼鏡,離開了“磐橋”基地。
他出來得匆忙,肩上背著裝在大提琴箱里的大狙,在陰霾遍布的銀槌市里,跑過了半座城。
他不知道寧灼現在在哪里。
他只是滿心想著去找他。
找到他,問問他,是怎麼發現自己眼睛的秘密的。
明明過去了那麼多年……
明明當初他也沒有告訴他。
當陽光如戈矛一樣刺破了厚實的云層,在他肩膀上灑落了一點光芒時,他在距離“海娜”十公里外的一條街道上看到了寧灼。
碰巧,寧灼猜拳輸了,今天負責出來采購下午茶。
他提著一大袋飲品,正在街邊的一家面包店前的紅磚外墻下站靠著。
閔旻則在店里挑選面包。
因為天氣不好,街面上行人寥寥,他本來有充足的時間去問寧灼那些問題。
可單飛白沒有靠近。
他選了個高處,靜靜蟄伏了下來。
他大口大口喘著氣,從懷里摸出眼鏡,小心地架上了鼻梁,打開提琴箱,端出用慣了的狙擊槍,通過瞄準鏡,遙遙看向了寧灼。
他第一次正式的戴上矯正眼鏡,第一次認真地去看一個人。
寧灼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抬起了頭來。
那一雙冷淡、禁欲、色澤純正宛如寶石的眼睛,直直望來,望到了單飛白的心里。
單飛白的狙擊鏡有些反光,寧灼也看到了他,右手平舉,鋼鐵食指下扣,彈射出了一根漆黑的槍管。
他朝他的方位虛指一槍,表示“老子看見你了”。
單飛白也沒動,只是收起了槍,只露出戴了眼鏡的上半張臉,遠望著寧灼。
寧灼暗暗笑,覺得他幼稚,收了禮物還要在自己面前顯擺顯擺,好像自己很在乎他有沒有收到一樣。
另一邊,單飛白心臟熱燙燙地緊繃了起來,要抬手按著,才能叫它跳得不那麼大聲。
單飛白按著心口,小聲地自言自語:“我的綠眼睛。”
……
單飛白將目光對準了面前的游戲屏幕,輕聲道:“收到眼鏡那天,我拿它看星星去了。”
寧灼也記得那一天的部分細節。
那明明是一個霧霾天。
他抬起頭,都看不清單飛白的臉。
他對這小狼崽子的撒謊本領嘆為觀止,拆穿道:“銀槌市那天根本看不到星星。”
單飛白卻固執得異常:“有。”
寧灼繼續操縱游戲里自己的坦克,聽他胡說八道:“你怎麼不說滿天都是?”
單飛白:“沒有那麼多。只有兩顆。我好不容易找到的。”
他的語調難得地慢了下來,微微垂下頭來,居然有了幾分脈脈溫情:“他是很美……很好的。
是我形容得不好。”
寧灼從喉嚨里發出簡短的疑聲:“……嗯?”
這一聲疑問,一半是沖著單飛白語焉不詳的描述,另一半,是沖著一個步履匆匆走到他們身后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