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副教授, 薛柳, 他要用這把刀來保護自己——女兒在這世界上少有的遺物之一。
林檎不動聲色地舒出一口氣:“您知道9月30號那天發生了什麼嗎?”
“知道。”薛副教授點頭,“聽說死了一個人。”
那件事全城皆知, 他想要裝一心只讀圣賢書的人,未免不現實。
“他是中毒身亡。但是,毒藥的純度并不高,不是工廠品質。”
“哦。那很遺憾。”薛副教授說,“如果是在正式的工廠里購買成品,每一筆都會有記錄。”
說到這里,薛副教授自己先笑了:“……所以你們來找我,是懷疑是我做的毒藥,還是想請我做案情顧問?”
林檎:“如果是第一種可能呢?”
薛副教授:“那也沒有辦法。我確實有獨立制毒的能力,你們來調查我是正確的。你們需要什麼信息,我也會盡力配合。”
林檎:“如果是第二種呢?”
薛副教授扶了扶眼鏡,不緊不慢地進行了一篇發言:“那位——殺人犯先生吧,他的中毒反應我看到了,我的判斷是馬錢子堿中毒——這只是一個不嚴謹的推測,具體情況還要以尸檢報告為準。注射死刑有兩步,巴比妥和氯化鉀,就是不知道毒下在哪一支里。這就是我這位臨時顧問的意見了。您看看有沒有參考價值?”
林檎微微一笑,收起了記錄儀:“方便我在您家里看一看嗎?”
薛副教授起身:“請。”
除了一間完全保持了原樣的少女房間,薛副教授家里的主風格是溫暖陳舊的,可以看出,近期沒有任何格局改換、家具移動和全面清掃的痕跡,里里外外充滿了生活氣息。
洗衣機上甚至還扔著一雙臟襪子。
林檎來前,要過這棟教師公寓樓每個房間的的平面結構圖。
作為大學分配的公寓,房屋結構是完全統一的。
轉了一圈,林檎確認,這里沒有任何暗間、密室、隔層。
每個房間都是通透干凈的,一目了然,沒有任何可做實驗的地方。
這里單單純純的,就是薛副教授的家。
也不必擔心他有急事的話要怎麼處理工作。
只要他想,薛副教授就可以騎著一輛由各種廢料拼湊而成的薛家自行車,在十分鐘內趕到他的實驗室。
他沒有必要把那些瓶瓶罐罐帶到家里來。
將需要的信息默默收集后,林檎打算離開了。
薛副教授并沒有松一口氣的表情,而是無比自然地起身相送。
在低頭穿鞋時,林檎瞄了一眼鞋柜里的其他鞋:“您的鞋碼是46碼吧。”
他恰到好處地歪過頭去,自下而上地看薛副教授的眼睛。
“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身高183,鞋碼46。”
從一進來,林檎就看出來了。
薛副教授的身形、體態,和金·查理曼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面對他不動聲色的質疑,薛副教授動手把其中一雙鞋翻了過來,亮碼給他看。
是45碼。
薛副教授溫和道:“具體是什麼鞋碼,還要看鞋子的版型。小一點,就是45;大一點,就是46。”
他望著林檎:“人和人之間,總有一點不一樣的,是不是?”
薛副教授和風細雨的,春風一樣將所有的質疑吹走。
林檎輕輕嗯了一聲:“打擾了。”
“不打擾。”
話到此處,薛副教授略停了停,好像在考慮要不要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片刻后,他說:“林警官,如果沒有認錯的話,我讀過你父親的文章。
”
林檎原本要直起的腰突然頓住了。
他沒有回頭,目視著正前方,整個人似乎是被按下了暫停鍵。
“他的文章很好,不大合時宜,但相當出色。”
薛副教授說到這里,將目光停駐在了林檎被劃得破碎不堪的面頰,話音里有溫柔的憐憫:“……我總覺得,他不是報道里說的……精神病。”
“謝謝您。”林檎恢復了行動能力,直起腰來,“你夸他人好,他不在乎;你夸他文章寫得好,他會帶著酒來拜訪您的。”
末了,他用懷念的語氣,低聲說:“如果他還活著。”
這一場詢問終于到了尾聲。
在林檎走出房門后,他回過身來,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您聽說過本部武嗎?”
林檎發問的時機卡得很準。
薛副教授已經成功把他送出了家門,此時應該是他最渴望結束詢問的時候。
在這一刻,他出其不意地拋出這個問題,或許能在他無懈可擊的精神屏障上找出一條縫隙來。
然而,薛副教授的神態卻自然得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
他先是露出了困惑神情,仔細思忖了一番,眼里才慢慢有了確定的神色:“本部武……就是那個很有名的,泰坦公司的……”
他的話說得相當猶疑,顯然對本部武的才名和惡名,都僅僅是耳聞而已,并不熟悉。
最關鍵的是,他這一套表情變化堪稱無懈可擊,看起來是真的沒料到他會問“本部武是誰”。
可那頂著金·查理曼面孔、公然進“白盾”下毒的人,是真真切切地在監控里留下了本部武的犯人編號的。
——當然,這背后真實的理由很簡單。
寧灼把這串編號交給了薛副教授,告訴他要在監控能看到的角度留下編號信息,并沒告訴他這段編號意味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