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說話,寧灼放慢了腳步:“瑞騰公司下屬的泰坦公司,在二十年前推出了一款孕產機器人。”
單飛白點點頭。
他知道。
那與其說是“孕產機器人”,不如說是一個卵型的胚胎養成器。
儀器會分別提取精卵在體外結合,形成胚胎后,再移植到養成器內,全程模擬母體子宮環境,確保胎兒營養均衡。
十月懷胎,一朝開盒,能最大限度減少分娩的危險和痛苦,并減少因為母體的意外、傷病、體質等對胎兒造成的影響。
除了挑戰倫理和上層特供,一切聽上去都很完美。
寧灼走到電梯前,并沒有按下向上的按鍵:“泰坦公司原本打算制造的孕產機器人不是這樣的。……不是容器,是一個徹底的仿真女人。”
單飛白心電急轉,回過頭去,看向了那早已沉入黑暗、看不清在哪里的門。
“他是——”
“嗯。”寧灼的綠眼睛寒浸浸的,目光冷淡得沒有一點溫度,“小唐是唯一一個被仿生人生下后,存活記錄超過一百八十天的實驗品。”
單飛白敏銳得厲害,馬上跟上了寧灼的思路:“為什麼跟我說小唐的事情?”
寧灼按下了電梯按鍵:“因為接下來,關于他,有用得著你的地方。”
單飛白瞇著眼睛,現場表演什麼叫做得寸進尺:“那再多說一點嘛。”
本來已經打算結束情報交流的寧灼:“?說什麼。”
單飛白:“九層還有一個和金·查理曼長得一模一樣的人呢。”
寧灼沒理他,邁步走入了電梯。
單飛白跟進來,話音帶笑:“當時跟寧哥進屋,我就發現七樓好幾個監控都是瞎的,有盲區死角,我才敢溜出來呢。
剛才在小唐那兒我多看了幾眼,果然,七到九樓的監控屏是不連貫的。”
寧灼:“……”他默默在心里銼這只狡猾狼崽子的骨頭。
單飛白喋喋不休:“寧哥是不是偷偷修改過監控?或者說,你讓小唐關掉了幾個?反正他平時也不和人直接溝通,其他人也沒機會注意到你那層樓監控有漏洞——”
寧灼被他煩得不行,右手繞后,輕輕巧巧地捂住了單飛白的嘴。
寧灼不怕他咬。
只要他不怕崩碎了牙。
誰想到單飛白不走尋常路,探出舌尖,輕快地在他的指節處舔舐了一下。
敏銳的生物傳感功能,將這點溫熱柔軟完完整整地傳遞而來,讓寧灼從指尖一路麻到了肩膀,而且還有繼續蔓延的趨勢。
寧灼觸電似的一動,搓捻了幾下指尖,好緩解那異樣的酥麻。
隨后,他托住單飛白的下巴,作勢要卸掉:“……狗?”
單飛白:“真有感覺啊?”
寧灼的手心被單飛白的高體溫熨燙著,頗不自在,索性將手掌順著他的脖子滑下來,合住了他的咽喉:“你覺得呢?”
單飛白沒有反抗,溫馴地垂下眼睫,讓睫毛在面頰上投下青色的薄影:“那炸斷的時候,痛不痛?”
寧灼:“……”
他被這一句話勾起了久遠的回憶。
自稱“小白”的單飛白站在他的床前,輕聲問他,你痛嗎。
過去與現在交疊的感覺相當糟糕。
那個時候,他到底是真心在關心他,還是裝出來的?
以及,現在呢?
寧灼面色微沉,按住單飛白的脖子,將他狠狠推離了自己。
單飛白猝不及防,喉嚨遭到了重擊,彎著腰劇烈咳嗽起來。
寧灼毫無愧疚,冷眼旁觀,再次在心里評估與他合作的具體價值。
還沒等寧灼給出一個評估結果,他們就在“海娜”的山崖邊找到了傅老大。
他正在愉快地進行一項老年運動。
抖空竹。
空竹在他手里仿佛活了一樣的旋轉如飛,哨口在高速的氣流間被激蕩出了鴿哨一樣的曲折聲響,在山里奏著一篇清新動人、韻腳合轍的樂章。
和單飛白十年前的記憶里相比,傅老大更清瘦了些,白色的連體練功服松松垮垮的,僅用一條藍色帶子束住一把細腰,體態還完全是個年輕人。
他正耍得熱鬧,寧灼沒有上去打斷他。
單飛白悄悄跟寧灼咬耳朵:“傅老大多大年紀?”
寧灼:“他老人家貴庚四十二。”如果他告訴自己的年齡是正確的話。
單飛白無聲地:“哇。”
寧灼:“他二十幾的時候也差不多長這個樣子。”
因為對寧灼傳說中的這位緋聞干爹頗感興趣,單飛白拿出了前所未有的仔細,遙遙打量著傅老大。
他又問寧灼:“傅老大全名叫什麼?”
寧灼給了他一個出乎意料的答案:“忘了。”
單飛白:“……啊?”
寧灼:“嗯,這麼多年都叫他傅老大,叫來叫去,就忘了。”
寧灼也沒撒謊。
以前寧灼還是知道的,但傅老大那個名字挺拗口,和他的氣質也對不上號,后來就真的淡忘了。
傅老大就是有這樣的本事,很容易讓人忘記或忽視他的存在。
單飛白燃起了更加濃厚的興趣:“他是什麼樣的人?”
寧灼張口就來:“保姆,廚子,掃地機器人,義體植入反對者。”
想了想后,他又補充:“給反對義體的機構捐過好幾次款,有幾次還跑去參加街頭呼吁。
”
單飛白看了一眼寧灼的胳膊,微微挑起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