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灼轉過身來, 就見一個高挑人影在不遠處的月亮形拱門邊一閃而過。
章榮恩把管家叫來,輕聲交代要他跟寧灼去公證處辦點事。
管家去準備東西了,寧灼就在前面的庭院里等待。
這時,他身后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寧灼回頭,看到了一個年輕人。
只是和寧灼的目光相對,他就像是被憑空撞了一下,剎住了前行的腳步,往后退了好幾步,發現這麼慫實在不像話,才站穩了腳跟,把一張薄唇抿得緊緊的,眼神閃爍地瞄著寧灼。
單家的情況,寧灼這些年摸得一清二楚。
他清晰地叫出了來人的名字:“章行書?”
章行書,單飛白的大哥哥,銀槌市人盡皆知的單家私生子。
不得不說,單家老爹的基因相當強悍,生出來的小子,個頂個的都是挺秀結實、小白楊一樣的高個子,肩寬腰細腿長,拉出去就能走秀。
單飛白和他這位便宜哥哥,都是一個行走的衣服架子。
只是相對于弟弟來說,這位哥哥相當華而不實,只有皮囊能看,實在是一個小白臉的好材料。
單飛白父母的婚姻,是章榮恩自己求來的,說是他喜歡上了一個美麗的平民女孩。
單云華替他相看了一下,也是一萬個滿意和投緣。
女孩是他的高中同學,內秀乖巧,中城區出身,父母都早早病逝了,這些年她都是一個人生活,打兩份工養活自己。
單云華為他們置辦下了一棟獨立的庭院,放手讓小夫妻倆去過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她向來瀟灑,有錢給錢,從不干涉,認定兒孫自有兒孫福,且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管得太多會遭報應。
直到她孫子出生后的一個月,兒媳和兒子雙雙性命垂危、進了醫院,一頭霧水的單云華才從八卦欄目上一點點得知了那個小家庭里發生的變故。
——兒子在外面包養了一個風塵女。
滿打滿算,兩個人好了足有六年了。
那個女人還為他生了一個兒子,生產的時間足足比她的正牌孫子單飛白早了一年半。
有了這些信息,足夠她推導出一切來。
為什麼兒子在一年半前突然提出要結婚?
為什麼他會突然對一個出身普通、沒有背景又無父無母的溫柔女孩愛得要死要活,非娶不可?
他不過就是認為自己不能娶一個風塵女,卻又不肯舍下溫柔鄉,索性騙個好拿捏的女孩子結婚,斷了風塵女轉正的念頭,又能方便他繼續在外享樂,玩一個紅旗不倒和彩旗飄飄的雙平衡游戲。
然而章榮恩廢物到連看人的本事都沒有。
單飛白的母親根本不是他想象中柔弱可欺的小白兔。
她的內柔外剛,或者說外柔內瘋,簡直令人嘆為觀止。
她察覺了丈夫的異常,收集到足夠的證據后,她直接把一劑毒藥下到了飯菜里,和章榮恩和和睦睦、親親熱熱地吃了最后一頓飯,把他毒了個半死不活,自己則因為一心求死,攝入毒藥過量,在送入醫院幾小時后就沒有了呼吸。
單云華知道這件事后,沒有責怪任何人。
她知道,這件事里有自己的責任。
她忙于工作,用錢砌出了一個錦繡堆,把兒子安置在里面,就單方面以為這是對孩子好。
她沒有教出一個像樣的孩子,沒有權利推鍋給任何人。
章榮恩還在醫院里,她就斷絕了他所有的經濟來源,讓他在外面養的風塵女養他,自己則宣布退休,把公司交給職業經理人打理,順手帶走了還在襁褓里的孫子。
至于那個已經一歲多了的孩子,她覺得不熟,就放任他去做章榮恩的親親好大兒了。
……
而那個當初只有一歲多的私生子,正以單家大少爺的身份,戰戰兢兢地站在寧灼面前。
他用生怕嚇著自己的聲音,小雞仔一樣地乖巧叫他:“先生,你認得我?”
“認得。”寧灼眼睛也不眨,“當初你弟弟得罪我的時候,我想過把你綁過來揍一頓出氣。”
章行書聞言,嚇得瞳孔都擴大了,看樣子恨不得落荒而逃。
寧灼當然是嚇唬他的。
他的辦事風格是福不及家人,禍就不及家人。
單飛白行事高調成那個樣子,恨不得寧灼趕快去捶他的家人,顯然是跟這群人沒什麼感情的。
寧灼是傻了才去給他當這個打手。
然而章行書把寧灼的話當了真。
他你你我我了半天,愣是沒說出一句囫圇話來。
寧灼冷眼旁觀,覺得他慫得出奇。
單飛白的性情堪稱單家的大鍋燴,他祖母的瀟灑不羈,他母親的冷靜果斷,包括他父親的白眼狼,可以說是百花齊放,樣樣兼具。
但他父親慫炮的個性他是一丁點兒都沒撈著,全給了他哥了。
最后,這位章行書先生面紅耳赤地放棄了和寧灼的溝通。
他小心翼翼地遞來一張卡,不大利索地開了口:“我知道……我知道他得罪過你。
你對他好一點,行嗎?”
寧灼看著那張遞來的卡,眉尖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