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想見,他的爸爸會有多麼感激和信任查理曼先生。
此時此刻,籠罩在海寧心間的一層迷云漸漸散去。
大公司為什麼會注意到爸爸?
爸爸的調查根本不是大范圍的。
所以,最先察覺到異常的,極有可能是云夢區的“白盾”內部人員。
畢竟爸爸出去走訪調查,都是老老實實地拿著自己的警官證到處出示的。
如果……查理曼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發配”到混亂又偏遠的下城區,這樣的“天之驕子”,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走出去的。
要是能為大公司效力,除去一個“麻煩”,那就是大功一件。
當然,海寧知道,爸爸那點可憐巴巴的貪心,在大公司眼里并不算什麼麻煩。
如果他真的跑去敲詐,趕上他們心情好的時候,說不定還真肯給這個小警察施舍一點封口費。
問題在于,爸爸沒舉報,也沒敲詐,偏偏留下了調查走訪的記錄。
這麼一來,就給查理曼留下了充足的操作空間。
他可以假造舉報信,可以向interest公司無限夸大爸爸想要把這件事公之于眾的“正義”行為,讓大公司正視爸爸,認真地覺得爸爸是一個“麻煩”。
那麼,這麼一個“麻煩”,因為兒子被綁架,送贖金時死在綁架犯手上,留下可憐的孤兒寡母,收到“白盾”一筆數額還算過得去的撫恤金。
而他因為為interest公司效力,獲得錦繡前程,離開云夢區這個泥淖。
多麼合情合理,順理成章?
腫眼泡不知道這個被自己踹倒的半大孩子腦子里在轉什麼樣的念頭,只發現他半闔著眼睛,呼吸艱難。
他想,不是被踹傷了內臟,就是知道怕了。
他冷笑了一聲,轉身離開。
在他的身影消失在塑料簾子那邊后,被鐵鏈困住的海寧慢慢站了起來。
他用左手握住束縛住自己右臂的鐵鏈,盡量不發出任何聲音地、一節一節地把鐵鏈收繞起來。
他現在像是一條被鎖起來的狗。
他要確定自己最大的活動半徑。
經過他的測算,鐵鏈長3米。
放下鐵鏈,海寧半蹲下身來,在自己左腳運動鞋跟的氣墊處摸索了一番,從夾縫間抽出了一片薄薄的剃須刀片。
云夢區太亂,他總習慣多做幾手準備。
可惜這一小片刀片并不能幫他脫困。
刀片切不斷骨頭,也切不斷鐵鏈。
他把那刀片攥在了指縫間,原地坐下。
這時候,腫眼泡和那個被他踢了襠的高個子大概是閑來無事,結伴進來看他,并當著他的面大大地表示了一番惋惜。
“這個品相,要是能再養兩年,在黑市里能賣上個好價。”
高個子含著唇煙,含混的話音里伴隨著翻涌不息的雪白煙霧:“用不著兩年吧。我就認識個有錢人,就喜歡他這個年紀的。”
兩個人當著寧灼,大談下流的話題,越聊越覺得有戲。
腫眼泡索性挑了簾子,走了出去,和外間那個領頭人模樣的強壯男人交換意見:
“老大有交代一定要他死嗎?……太浪費了吧。咱們拉個小流浪漢過來,一刀宰了,一把火扔上去,燒個皮焦肉爛的,鬼知道死的是誰啊?”
他們低低地交談了一會兒,似乎是達成了什麼共識。
腫眼泡一去不回。
海寧抱著一條腿,沉靜地坐在原地,仿佛他們的交談與自己無關。
高個子覺得沒趣,轉身要出去。
在這時,海寧有了動作。
在他側身的一剎那間,海寧猛一蹬地,向前沖去,像是要做一次垂死的搏殺。
身后鐵鏈急速拉扯的動靜讓高個子乍然一驚,下意識地回身抬腿,一腳準確踹中了海寧的心口。
海寧驟然受擊,翻滾在地,沉默地嘔出一口血來。
可他掙扎兩下,又歪歪斜斜地站起身來,牽扯著鏈子嘩嘩作響。
他澄碧的眼睛里閃出狼一樣不服輸的光。
高個子目測了一下他鐵鏈的長度,笑瞇瞇地侮辱他:“哎,小賤種,你真是屬狗的啊。”
海寧果然露出一臉受辱的神情,再次不管不顧地向他沖來。
可惜,他的一條胳膊被鐵鏈死死束縛住。
沖到距離高個子不到一米的地方,他就沒法寸進分毫了,只能用那只還能活動的手胡亂地揮打。
看起來又滑稽又可憐。
這就是他們想要看到的。
這個乳臭未干的小孩讓他們吃了大虧,在雇主面前大大地丟了一回人,牢牢地捆著有什麼意思?
這只野蠻的小困獸撲騰得越厲害,他們越是得意。
高個子跨到海寧剛好無法碰觸到他的距離,笑嘻嘻地看著他在自己胸前三四寸開外竭力揮舞的手掌,正在考慮是扇他一耳光,還是把他踢自己襠的那腳還回去,一道強壯宛如一堵墻的陰影出現在他的身后。
強壯男人隨便瞥了看上去已經憤怒到失去理智、不斷低低發出怒吼的海寧一眼,輕描淡寫道:“真他媽夠野的。
”
高個子笑:“野有什麼?漂亮的話,越野越好啊。”
“可惜了。”
強壯的雇傭兵緊了緊提著斧子的右手,望向海寧。
看到男人這個反應,高個子一愣,猶豫道:“奇哥,咱們不留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