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行刑開始后,您需要站起來,沖到操作臺前,推開負責行刑的警察,自己按下注射鍵。”
“您這樣做的理由是‘兇手拒捕時,殘忍殺害了一名警員,您身為警督,把所有警員視為自己的孩子,所以他有責任為那個死去的孩子做點什麼’。”
“您可以在動手的時候適當表現出一點憤怒。如果覺得不好表現,那就面無表情地做。”
“在場的人都清楚流程,不會有人阻攔您。”
“直播會完美記錄您的舉動,我們也會積極把輿論上往‘正義執行’方向引導。”
“您一切放心。”
“還有什麼不清楚的嗎?”
查理曼先生搖了搖頭,順手點開了自己的備忘文件。
第一份就是那名因公殉職的警員資料。
20來歲的小伙子,公休假時和剛懷孕不久的老婆逛街,卻無意間發現了正在跟蹤新目標的拉斯金·德文。
他一路尾隨,被拉斯金發現。
拉斯金用皮帶把他在公共廁所活活勒死。
他認真復習了這個年輕警員的名字兩遍,免得一會兒說錯了臺詞,記錯了他“孩子”的名字。
對完流程后,查理曼的耳機里就又切回了“正義秀”的直播。
主持人的聲音抑揚頓挫:
“兩年前,毀容殺手巴澤爾就是在同一間處刑室里被處決的。”
“事實是,正義會遲到,但永遠存在!”
在擲地有聲的正義宣言中,查理曼先生將目光再次投向行刑室。
拉斯金·德文坐在那里,微微撅著嘴唇,呆呆望著天花板,神情看上去頗為無辜。
查理曼先生凝起眉頭,滿目悵然。
——誰都不知道,不管是巴澤爾,還是拉斯金,都是他的親生兒子,金.查理曼。
連著兩次把同一個人親手送上注射臺,查理曼先生自己都覺得離譜。
可那畢竟是他的兒子。
他17歲那年,滿手鮮血哭著找回家來,說自己不小心殺了個女同學。
那個女孩主動犯賤勾引他,他一個17歲的孩子,又不想乖乖按部就班地來,想玩點刺激的。
他怎麼會知道窒息play會死人?
查理曼先生親手把他的兒子送去做了生物換臉手術,給了他一張嶄新的面容,一套完美的身份。
巴澤爾,年輕而有錢的地下搖滾歌手。
結果他的寶貝兒子把這個新身份也玩砸了。
強.奸,毀容,引得整個銀槌市人心惶惶。
所有人都盼著他死。
“巴澤爾”被緝拿歸案的那天,查理曼先生不得不再次動用能量,在死刑環節動了一點小手腳,把兒子從地獄邊緣拉了回來。
他又擁有了一個新身份:拉斯金·德文,學藝術的大學生,前途無量。
然后,他老實了一年,不甘寂寞,來了個梅開二度,又把自己送進了死刑室。
但是,雖然已經換了兩張臉,查理曼先生還是能從他的眼里看出當初那個摟著他肩膀撒嬌的寶貝兒子的影子。
他怎麼舍得他死?
通過層層鋪開的“雁陣”隱形攝像頭,現場編導敏銳地捕捉到了查理曼眼里的復雜情緒。
她吐出嘴里常年燃著的香煙,平靜下令:“對準查理曼先生的臉,推進……推進,給特寫。”
于是這張正在凝眉思索的正義面孔,出現在了上百萬正收看《正義秀》的觀眾面前。
與此同時,寧灼也跨坐在自己的摩托上,和無數人一樣,仰望著廣場公共投屏上查理曼先生那張英武端正、寫滿“正義必勝”的面孔。
他嗤笑了一聲。
在接到任務、離開“當涂”酒吧前,寧灼特意去找了一下合金下巴。
不出意外,那位早已經腳底抹油,跑得無影無蹤。
可出酒吧后,寧灼并沒有爭分奪秒奔赴那個任務地點。
眼看著此時已經不可能準時抵達任務地點,寧灼仍然沒有任何要發動車子的打算。
寧灼的坐騎是一輛機器零件大部分裸露在外的洲際巡航摩托車,帶有冷色的金屬質感,腰線完美,像是一位優雅的西裝暴徒,安靜地隨寧灼一同蟄伏在霓虹光影間。
天際線被斑斕的光污染擦得像是洇了邊的油畫。
寧灼戴著半頭盔,頭盔上的變色單向玻璃能讓匆匆路過他的人看不清他的臉。
但他能從擦得锃亮的摩托車后視鏡里看到自己的面容。
寧灼不笑時,臉色蒼白,美得劍走偏鋒。
這把偏鋒是殺人的刀。
即使擦過了血,但那道血是擦不去的,僅僅是放在那里,就讓人脖頸發涼。
在他蒼白的臉頰和綠色的眼睛里,似乎總有血色的殘影。
寧灼面朝著眼前的空氣,自言自語地向什麼人解釋著什麼。
“嗯,是那個人的兒子。”
“我知道長得不大像。但就是他。”
“對不起,我知道,我花的時間有點長。……對不起。”
要是認識寧灼的人看到他這樣乖巧地跟人認錯,估計會把自己的眼睛摳出來換個義眼。
畢竟在他們的印象里,寧灼是個跟狼對咬都不吃虧的主兒。
可這里不是他的管區,能認出寧灼車的人寥寥無幾。
尋常人路過他身邊,只會覺得他自言自語的樣子像個神經病。
終于,萬眾矚目的時刻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