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以往的談判經驗,男人堅信,下馬威是必須的,這樣才能讓這些粗魯低智的雇傭兵畏懼,叫他們學會“好好聽話”。
于是他重復了一遍自己的要求:“摘下來。你的手。”
寧灼實事求是道:“我的義肢沒有裝載通訊和錄音功能。”
男人搖一搖頭,不置可否:“現在科技很發達。”
這是相當無理的要求。
在義肢和人體改造風行的現時代,人造器官早就大行其道。
如果他裝了個人工肺葉,難道還要現場表演掏心掏肺?
對方是客戶,但寧灼身為“海娜”二把手,有些事情不能退讓。
寧灼坐著沒動,說:“‘海娜’是專業的。”
男人覺得好笑,嘲諷的話脫口而出:“‘專業’?你要是夠專業,你那只手是怎麼沒的?”
室內霎時間靜了下來。
男人自覺自己說得寧灼啞口無言,氣勢上已經完全贏過了他,剛要優哉游哉地去拿酒,寧灼卻笑了起來。
他望著男人右臂關節處,聲音放得輕了三分,溫柔得讓他毛骨悚然:“你想知道嗎?”
“你想知道,我告訴你啊。”
男人陡覺不妙,在心里低低地干了一聲。
寧灼賽博神經病的名號,他倒也是聽說過的。
可惜他的艷名更遠。
就連男人這種不怎麼和雇傭兵打交道的B級公民,都聽說吉原區那邊,一個側臉有三分像寧灼的清冷型小鴨子最受一些五大三粗的雇傭兵喜歡,每次都在拿到一大筆錢后被折騰個半死,也算一樁香艷下流的談資。
他進來之后一直正常著沒發病,男人差點忘記了,寧灼在他們那行的危險評級,似乎是S等。
他咽了口唾沫。
說到底,男人不過是想給寧灼個下馬威,倒沒真想把這檔生意搞黃。
于是他硬著頭皮擺出寬容的樣子,擺了擺手:“那就算了。”
窈窕女人帶著通訊器材,踩著優雅的步子晃了出去。
男人用不大體面的速度喝了半杯威士忌,喉尖里因為緊張泛起的干涸才稍稍平息。
半杯酒的時間,他又重新變得得體從容起來。
男人說:“你可以叫我羅森。”
他把一把車鑰匙從桌子上滑了過來。
“今天晚上12點整,去‘八百里路’東起200米的地方。有一輛‘鐵娘子’停在那里。貨物已經提前裝好了。車里的導航規劃好了路線,按路線走。”
“八百里路”位于亞特伯區,一般被人稱為“富人區”、“上城區”,是警察機構“白盾”公司總部的所在地。
“鐵娘子”則是一等押運車的代稱。
寧灼收好鑰匙,問:“明貨還是暗貨?”
“羅森”回答:“暗貨。”
寧灼哦了一聲。
就是他不能查看貨物、只負責運送的意思。
“路線。”寧灼說,“我需要對路上可能遇到的情況做好預判。”
“羅森”猶豫了一下,最后只報出了一個地名。
那里貼近一片目前正處于休漁期的漁區,應該就是這趟貨的目的地,具體路線不方便透露。
寧灼問:“給我多少送貨時間?”
“羅森”:“兩個小時。”
“做不到。”寧灼斷然道,“繞路的話,時間不夠。不繞路的話,一定會路過單飛白的地盤。他很……”
寧灼在這里頓住,試圖找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麻煩。”
“……單飛白?”
“羅森”相當驚訝于寧灼對道路的熟悉,可聽到這個名字,他的嘴角微微抿了一下,像是聽到了一個簡短的笑話。
“……他呀。”“羅森”輕快道,“沒事,你不用在乎他。”
這話里透著古怪。
但寧灼并沒有追問,而是快速切入了另一個和任務相關的問題。
寧灼:“能帶人嗎?一個人開車,遇到突發情況,不好變通。”
“羅森”對這樣干凈利落的談話節奏頗感舒服,又優雅地抿了一口酒:“夠了。開車而已。人太多,反倒惹人注意。”
寧灼望了一眼包間內的電子鐘。
現在已經晚上10點了。
從一開始,他就被要求一個人來接任務。
就算他現在馬上啟程,用最快速度趕到“八百里路”,用他的摩托也需要1小時40分鐘。
“海娜”基地則距離“八百里路”起碼3個小時車程,叫支援更是完全來不及。
這只可愛的哈巴狗可能不大懂這中間的流程,但他背后的人明顯把一切都計劃得嚴絲合縫。
對方給他開出了一個無法拒絕的漂亮價格,而且不給他留出任何準備時間……
思考后,寧灼點了頭:“我一個人也行。”
他問:“還有別的事情嗎?”
“羅森”贊許地搖了搖頭。
不得不說,寧灼的確很專業。
不該問的絕不多問一句,省心得很。
事兒辦得順利,“羅森”端起了剩下的半杯酒,目送著寧灼往外走去,不忘貼心地“叮囑”了一句:“貨物非常珍貴。要是出了什麼問題,你一條命都賠不起。懂了嗎?”
寧灼站住了腳,回過身來。
“羅森”氣定神閑地回望著他。
寧灼望著這張得意洋洋的面孔,說:“那個貨物,是個人吧。”
“羅森”面部肌肉一僵。
看他這一瞬的微反應,寧灼點點頭:“哦,是個人。”
寧灼:“你再對我的工作嗶嗶賴賴,我就弄死那個人,賠他一條命,說是你指使的。
”
寧灼抬起手腕,提醒似的敲了敲腕骨背面:“羅森先生,我趕時間,還有別的話要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