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在為今日做準備。”
多年經營,幽國上下崇佛之風大盛,逢年過節,幽國百姓都要去佛寺進香,尤其在幽都,就算不是初一十五,平日里,萬蓮佛地山腳下也大多人頭攢動,達官貴人想要榮華富貴,平民百姓想要風調雨順,大家各有所求,久而久之,信仰云集佛地,凝結為無形之力,滋養佛地。
誰也不知道,幽都百姓多年來誠心誠意奉養,最后竟養成一只巨大的怪獸,反過來吞噬他們。
“這麼多惡鬼,你是從哪里找來的?”黑袍人有些好奇。
“人心。”春遲道,“人心有無窮無盡的欲望,便是死,這些欲望也不會消散,卻會因為求而不得,更銘刻在心,修士尚且無法完全控制心魔,更何況是尋常人。”
黑袍人忽地笑了一下:“你是指云未思嗎,還是在說你自己?”
春遲漠然道:“這世間,誰能例外?即便是你,若無執念成魔,怎會走到這一步?”
黑袍人想了想,居然點點頭:“所言甚是。不過整個幽都,人口甚多,今日之后你要如何收場?”
他的語氣并無質問,言下之意,竟不是責怪春遲草菅人命,而是好奇萬蓮佛地如何收場。
“孫不苦已經身在幽都,你如此行事,慶云禪院不會坐視不管,神霄仙府遲早也會察覺,屆時各大宗門聯手討伐,對你來說始終是麻煩。”
“他們不會有那個機會了。”
春遲望向遠處幽都城中轟然而現的巨大紅蓮,與隨后與紅蓮纏斗在一起的金光。
那是萬蓮八圣和孫不苦在交手。
孫不苦雖然很強,但萬蓮八圣也并不弱,八人聯手,幾乎毫無破綻。
沒了孫不苦的慶云禪院,就像老虎沒了爪牙,只能任人宰割。
至于神霄仙府——
“自從萬神山一役之后,各大宗門再難團結聯手,神霄仙府多年沉寂,如今除了付東園和幾個老不死,其余人等不足為患,這也是多虧了你,若非當年你將他們召集起來,死傷過半,今日再想行事,恐怕還要多幾分變數。”
黑袍人嘆道:“佛首何必調侃我?當日也是我天真了,本以為萬神山缺口打開就萬事大吉,誰能料想中途出了九方長明這個變數,不過也罷,萬神山失敗之后,我痛定思痛,如今大功將成,九方長明也主動送上門來,豈非妙哉?”
春遲微微蹙眉:“你好像,不把九方長明當回事。”
黑袍人搖搖頭:“單論個人而言,他的確是強敵,但他身后無門派勢力可依,一人再強,終是有限。更何況,如今的他,比曾經還不如。”
春遲道:“據我所知,他當年在萬神山被你算計,差點魂飛魄散,卻居然還能歷劫歸來,又三番四次破壞你的布局,怎麼都不能說比過去還不如吧。”
黑袍人:“從前他沒有破綻,如今卻有了。明知此處有詐,卻為了一個周可以,還非要趕過來,在我看來,并非明智之舉,乃愚者所為。單憑這一點,他就永遠無法跨越瓶頸,突破修為。更何況,如今與他同在的,還有云未思。”
春遲:“云未思,也是個勁敵。”
黑袍人笑了:“不,云未思,他將會是你的助力。”
春遲側首,面露不解。
黑袍人卻沒有多作解釋,僅僅是轉身。
“我先走一步,預祝首尊一切順利。你的本體還在沉睡,分身清醒不容易,此地不宜久留,你也早些回去吧。
”
“不送。”
春遲頭也未回,負手遠望幽都。
他近乎貪婪地看著觸目所及的一切,因為平日里他根本就沒有機會出來。
今日若無意外,成千上萬的惡鬼,將會把整座幽都吞噬,死于非命的厲鬼無處可依,正是成就聚魂珠的絕佳材料。
他也很想知道,當人間傾覆,徹底變成修羅地獄時,漫天神佛,還有一個站出來的嗎?
春遲漠然無波的眼底,泛起一絲波瀾,像石頭落入水面,漣漪層層泛開。
“你執掌佛門二宗之一,卻不信有佛,我執掌天下第一宗門,卻不信有神。無知匹夫以為人間天大地大,殊不知窮盡一生,也再難往前半步,你我傾覆一切,不過是為了給人族掙出一條血路,九方長明那些人,天分再高又有何用,不過是鼠目寸光的螻蟻罷了!”
黑袍人哂然一笑,轉身欲走。
春遲忽然道:“你近來夢見過遲碧江嗎?”
黑袍人頓住腳步,沒作聲。
春遲又問了一遍。
黑袍人終于揭下兜帽,露出其下的真面容。
若旁人在此,定然大驚,因為他不是旁人,正是萬劍仙宗宗主江離。
江離嘴角的笑容微微淡去。
“何出此問?”
“最近,我入定時,總會看見她,她沒有說話,總站在不遠不近的地方看我,好像要說什麼,可當我詢問她有什麼心愿未了時,她卻總是搖搖頭,然后轉身消失。”春遲似沒看見他的反應,望著遠方兀自道,“后來我覺著,她應該不是想見我,只是因為入不了你的夢,才只好讓我代為轉達。遲宮主對你,一往情深,可惜情深不壽,慧極必傷。
”
“想不到方外之人,也有此等感慨,都說慶云修心,萬蓮修身,怎麼如今萬蓮佛地,也開始修心了?”江離重新戴好兜帽,“我該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