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知過去多久,樂曲終于漸入尾聲,男女舞蹈也慢慢緩下,許靜仙只覺自己雙唇腫脹麻木不已,卻像個吊線傀儡一樣跟著節奏吹至結束。
一曲既罷,她來不及松口氣,就看見跳舞的男女牽手起身,其他人也紛紛收起樂器,從中分開一條道,讓二人通過,又跟在后面,魚貫前行。
這到底是要干什麼!
許靜仙內心吶喊,奈何身體不聽使喚,還乖乖跟在齊金鼓后面,孫不苦則站在左邊前方的位置里,抱著琴施施然,十足名士風范。
石道很長,一開始兩旁只有夜明珠,還比較昏暗,但不知怎的就漸漸明亮起來。
許靜仙努力轉動眼球觀察四周,發現地面居然鋪了金磚,兩邊從夜明珠換成了犀角,角尖幽幽白光,頭頂又是各色琉璃,貼出絢麗圖案,在犀角燃燭的反光下,金磚變得耀眼,把前路照得清清楚楚。
這些犀角與達官顯貴家里珍藏的還不大一樣,上頭一圈圈的白紋,有種規律的美感,許靜仙記得北海冰川下面有種冰犀牛,渾身雪白近乎透明,其角若琉璃天成,上有螺紋,可那樣的珍獸罕見得很,有些修士在北海待了半輩子,也未必能見上一頭,這兒卻奢侈到拿來燃燭,簡直暴殄天物。
非但如此,她發現石道兩旁也有壁畫,畫的正是一對男女翩然起舞,羅衫半落,身后數十人奏樂。
但許靜仙越看,越是毛骨悚然。
因為她竟然在壁畫里找到自己!
那個吹著白玉蕭的女子,莫說衣裳款式顏色與她身上穿的一模一樣,就連略略垂首,不甘不愿的樣子,也與她驚人神似。
再旁邊,擠眉弄眼的年輕男人,還有專心彈琴的,可不正是齊金鼓和孫不苦嗎!
許靜仙自忖見過不少世面,修為除開少數執掌宗門,隱居山林的大宗師之外,足可笑傲群雄。
可今日所見所聞,委實過于詭異離奇了。
若說都是幻境,此刻她明明是清醒的,若說不是幻境,那神似她的壁畫又是怎麼回事?
再走十幾步,壁畫內容又換了,那些人抱著樂器迤邐前行,跳舞的男女在前面帶路,行止神圣端莊,不正是他們現在的情態嗎?
視線迫不及待朝前面伸,好不容易又熬過十幾步,許靜仙果然看見新的壁畫。
這回是漫天神佛在圓廳周圍駕著祥云漂浮半空俯瞰他們,所有人跪坐于中間神像下,肅然抬首,似在認真聆聽神明訓示。
神明臉上帶著不容錯認的悲憫,高高在上,以拯救的姿態觀望眾生,就像人在面對螻蟻時,捏死或不捏死,只取決于心情。
視線落在其中一名女子身上,許靜仙覺得那應該就是自己了。
再往下呢?
她忍著好奇,好不容易等到眾人行至下一幅壁畫。
上面的祥和安寧蕩然無存,取而代之是中間神像勃然大怒,指向他們,似在訓斥,天火降臨,懲罰所有匍匐在地上的凡人,將他們淹沒在熊熊火海之中,包括許靜仙在內的所有人在火海中哭叫哀嚎,面容痛苦,卻難逃被燒成灰燼的命運。
再往后,壁畫戛然而止。
確切地說,石道走到盡頭了。
呈現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更為寬闊宏偉的圓廳,入目俱是金光燦燦的磚石,中間矗立神像,四周則是浮雕神佛,許靜仙看著眼熟,但叫不上名字,大多是佛門出名的先賢佛尊,無形威壓四面八方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下意識弓起腰,甚至有種下跪的沖動。
此等威壓?!
許靜仙暗生恐怖之感,她覺得這已經不似人間的力量,遠遠超過自己所認知的某一位修士大拿,即便是九方長明,也……
難不成這世間真有神明存在?
都說上古神明早已隕落或飛升,世間最后一位白日飛升的修士叫落梅,是萬劍仙宗前宗主,江離的師父,在他之后,再沒有人能突破極限,踏破虛空,羽化成仙。
可落梅是劍宗道門中人,與眼前佛像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去。
旁邊齊金鼓的膝蓋已經彎了下去,看得出很不情愿,彎的弧度很僵硬,稱得上直挺挺撞在金磚上,發出許靜仙感到牙酸的悶響,許靜仙比他多堅持了兩息左右,最終也還是跪了下去。
但當她看見孫不苦也跪的時候,心里忍不住有種酣暢淋漓的痛快,想道你先前還敢威脅我,現在還不是任人擺布!
這個念頭剛起,眼前就有東西簌簌落下,許靜仙定睛一看,是花瓣。
紛紛揚揚,從天而降,伴著幽香,潔白無瑕,落滿他們周身地面。
他們匍匐在地上,明明沒有別的動作,卻還有樂聲從別處傳來,笙歌隱隱,恰似天樂。
“汝等,俱是有緣人。”
許靜仙正恍惚愣神,忽聞頭頂聲若洪鐘,竟是佛像開口,震得她耳朵嗡的一下,如錘子重重敲在心上。
“無論過去種何惡果,有何罪孽,行何惡事,只要今日放下屠刀,回頭是岸,即可成佛。”
“生清凈心,成琉璃身,持戒內外,定勝大德,從前種種,不過虛妄,紅塵十丈,是非功名,皆為欲念,法無定法,終得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