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進萬神山的必經之路!
再看九方長明,一身素衣,在風中獵獵起舞,身形宛若高山巍峨,不可撼動。
眉目冰雪積蘊,孤傲蕭索。
此時的他,與日后還是有些不同的。
畢竟那個時候的九方長明,還未經歷過重大挫折,他天分過人,即使出身小門派,一路走來也都在人上人,風頭出盡,未嘗敗績,旁人的流言蜚語從來到不了他面前,無論誰懷著什麼樣的小心思,在這位天下第一人面前,必然都是恭敬有禮,避讓三分的。
但蕭索之中,又有幾分決絕。
對方終于邁步,走向那條進山的路。
轉身之前,再最后看一眼,看向身后蒼茫的白,滿目的霜。
而云海也終于恍然大悟。
他要去赴約。
去萬神山赴約,成為六合燭天陣的其中一位持陣人。
當時,九方長明已經發現其中種種詭異之處,他是為了深入虎穴探知真相,才選擇以身為棋。
他自詡實力,也并未料到迎接自己的,竟是差點殞命當場,最終魂魄重創,修為盡失的結局。
但他對此行兇險,也已有了隱隱不祥的預料。
臨走之前,他在等人。
等一個永遠不會到來的人。
他明知對方不會出現,卻依舊等了很久,直到最后一刻。
被等的那個人,叫云未思。
云海感覺心口悶痛,猶如被無形之物重重一錘,將他錘得七零八碎,也將另一個意識撞了出來。
淡淡身影浮現在云海面前。
與他生得一模一樣的云未思,正望著他。
如果不是因緣際會的這段識海入侵,云海不知道,云未思也永遠不會知道。
云未思與云海,彼此看著對方。
云海知道自己內心深處,是一直埋著怨氣的。
他就是云未思的怨氣。
為了追尋九方長明在萬神山失蹤的線索,為了給九方長明正名翻案,他義無反顧留在萬神山,甘愿拋開俗世浮名身份,沉浮輾轉于九重淵,與各色妖魔打交道,在魔氣侵蝕下艱難求道,修為寸進。
云未思并不是由始至終一直堅定不移的,他在魔氣的折磨下也有過對九方長明的懷疑和不甘,既懷疑對方為了避開他,設下陰謀騙局假死,又不甘于在九重淵里日復一日地蹉跎消磨,毫無線索。
時日一久,怨氣逐漸主導意識,被修無情道的身體所排斥,自然而然衍生出云海。
忽然間,云海就明白了自己骨子里的偏執,和一開始想殺九方長明的那點念頭,到底來自何處。
那是自己過去的不甘。
而云未思,就是他的過去。
原想拋棄所有記憶,從頭再來,卻未曾想,最終還是選擇走回來,因為舍不得。
“我放下了。”云海道。
“從前已耗費失去太多,我不愿再蹉跎下去,他心上有我,這便足夠了。無論這種情,到底是師徒之情,還是道侶之情,又或早已超越這兩者,只要能與他并肩,度過將來的每一日,我已別無所求。”
云未思不言語,只是靜靜看著他。
“你放下了嗎?”云海又道。
云未思還是沒說話,卻嗯了一聲。
云海笑了。
他徹底放下了。
放下所有糾纏過去的糾葛和不甘,就在九方長明回身一望的那一眼里。
對方望入雪山虛空,卻也望入他的心底靈識。
他,與自己和解了。
……
許靜仙跟謝春溪整整打了整夜。
從月暗星沉打到天光破曉,許靜仙直接將謝春溪打了個內傷吐血,落荒而逃,猶嫌不解恨。
她想暗中尋個機會,將人直接弄死,反正這本該就是魔修妖女的作風。
斬盡殺絕,斬草除根。
不過許靜仙也知道,長明跟宋難言有些淵源,而謝春溪如今又算是洛國御用修士,要是死在她手上難免不好看,于是她也不忙著去追殺謝掌教,而是先回來跟長明通個氣,打算要個免死金牌再動手。
結果剛準備推門而入,就被陣法攔在外面。
許靜仙咦了一聲。
她認得長明布下的陣法,但眼前金色銘文在半空若隱若現,有些更是消失不見,顯然陣法效力存續微弱,即將損耗破碎,這也意味著布陣之人靈力不繼,甚至可能出現性命危險。
但昨夜她跟謝春溪動手之前,對方不還是好好的嗎?
該不會出什麼變故了吧?
許靜仙可不想長明出事,雖則有了養真草,她修為大進,但行走江湖,單憑她現在沒了見血宗當倚靠,單槍匹馬,還是不夠有底氣,唯有抱緊長明這條大粗腿,才有機會活得更滋潤。
心念電轉,她一手捏訣,一手擲出紗綾,輕易將陣法破除,邁步入內,奔向長明所在的院子,伸手推開那扇緊閉的房門。
第70章 你后悔了嗎,師尊?
一刻鐘后,許靜仙很后悔自己的舉動。
但一刻鐘前的她,還沒想那麼多。
因為輕而易舉推開門之后,她就看見,云海抱著長明坐在地上,后者神志昏迷,長發迤邐,鋪滿云海膝蓋和地上大片,臉色慘白,血自嘴角蜿蜒,淌入耳下。
這怎麼看,都像是云海剛殺了人準備毀尸滅跡清除證據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