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撲上來,動作最為兇狠的女子,是客棧外頭不遠處賣胭脂的,那時他正與叢容胭脂攤邊上吵嘴,這賣胭脂的娘子對他們說小兩口床頭吵架床尾和,別在外頭讓小娘子難堪,有什麼話回去再說。當時他和叢容還異口同聲一致對外,說了句誰和他(她)是小兩口。
還有住在同一層的房客,以及早上還被他多看了兩眼,風韻猶存的浣衣娘子。
這些人,現在通通都變成恐怖的怪物,他們力大無窮,失去人性,只對鮮活的生命感興趣,云長安親眼見過一個來不及逃跑的人被這些怪物撲圍上去撕咬生吃,又在不久之后蘇醒變成新的怪物。
只會喘氣,沒有人性,不會說話,沒有正邪喜好,一心追逐血肉,不是怪物又是什麼?
云長安甚至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天黑仿佛一個號角,吹響所有人體內的怪物,可為何他卻沒有變成怪物?
亂七八糟的思緒在腦海里攪成漿糊,混淆時間與理智。
“快,這里擋不住了,去上面!”一名少女帶著哭腔喘息道。
聶峨眉是與他住在同一層的房客,據說是準備去參加千林會的修士,但與她同行的師姐妹,剛剛也變成怪物之一,轉頭攻擊曾經的同門,聶峨眉不忍心下狠手,差點也變成怪物的盤中餐。
修為在遇上這些刀槍不入,只要有殘軀就能攻擊人的怪物時很難發揮作用,更何況這些怪物里也有一部分修士,他們變成活死人之后,攻擊力比普通人更大,尋常兵器根本奈何不了。
被她一喊,云長安回過神,趕緊轉身往樓上跑。
但他還背了個人,力氣耗盡之后腳步開始虛浮,走沒幾步就被臺階絆倒,身后一只手伸過來,差點將他背上的人抓出血痕。
關鍵時候還是聶峨眉出手,將那只手斬斷。
“快點啊!”
她伸手拉了云長安一把,轉頭踉蹌奔向頂樓。
“你把我放下吧。”
叢容趴在云長安背上,平靜道。
她原是不肯出聲,生怕影響他們殺敵,現在卻忍不住了。
“我是個累贅,你帶著我也沒用的,你要是能回京,就給他們說,說我死了,別說我變成怪物……”
叢容哽咽,雙目卻已變成兩個黑洞,流不出半點眼淚。
她甚至不敢睜眼,只能緊緊閉著。
“少廢話,抓緊我!”
云長安喝道,跟在聶峨眉后面狂奔。
所有事情還要從那一聲尖叫講起。
睡夢之中的云長安被驚醒,想起那叫聲來自叢容。
他再討厭叢容,也不至于希望她死,所以趕緊起身,隨便套上外衣就跑去對方廂房。
可他沒想到,自己會徹底陷入另一個噩夢之中。
他永遠忘不了踹開房門之后,趴坐在窗前的叢容回過頭來,眼皮下是空蕩蕩的凹陷,兩顆眼珠不翼而飛,白天還活蹦亂跳的少女變成失去雙目的瞎子。
多麼希望現在還是在做夢,會有一個人將自己叫醒,告訴他眼前這些全都是幻覺。
客棧是城中最高的樓房,可也只有四層,他們很快跑到頂樓平日提供給貴客吃飯的寬敞包廂,聶峨眉守在門邊,待云長安前腳進來,她后腳就立馬將房門關上反鎖,又找來桌子疊在一塊堵門,連屏風都用上了,將幾扇門結結實實堵住,可她也無法確定,這種法子能安全多久。
“怎麼會這樣,到底怎麼會變成這樣?!”她繃著一根弦,早就近乎崩潰。
聶峨眉一屁股癱軟在地上,不停喃喃自問。
云長安將叢容放下,讓她靠墻休息。
“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這些人突然就變成、變成這樣的怪物,為什麼我們又沒事?”
聶峨眉雙手抱頭,緩緩搖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師妹死了,早知道我就不帶她過來,我不該貪圖熱鬧,特意在這里逗留的……”
“你振作點!”
云長安看不下去,扯開她的手,迫使她抬頭。
“你好好想想,在今晚之前,你們都去哪了,周圍的人有什麼異狀嗎!”
“沒有,我們白日里去市集逛了,都跟往常一樣……”
聶峨眉迷茫一瞬。
“對了,我們遇到一個人,吃壞了肚子,一直在嘔吐,吐出來的卻全是白色蟲子,很惡心,師妹拉著我趕緊離開。”
蟲子?
云長安靈光一閃:“他吃的是豆皮嗎?”
聶峨眉:“我沒細看。”
豆皮是本地特色食物,許多人來玉汝鎮總要嘗嘗,與別處豆皮不一樣的是,玉汝鎮的豆皮加入了本地才能種植產出的一種特有香料,這種名為胡梁草的香料只在西域特定的地方才能存活,它賦予了玉汝鎮豆皮與眾不同的香氣。
但云長安和叢容習慣京城飲食,聞不慣那種味道,從未吃過帶有胡梁草的食物,包括豆皮。
“你吃過那種豆皮嗎?”
聶峨眉:“沒有,我在辟谷,很少進食,我師妹倒是嘗了點,但也只吃了一口。”
云長安覺得,問題也許就出在胡梁草身上,但他一時半會還說不清,這種在玉汝鎮周圍生長了千百年的普通香料,怎麼會突然跟活死人扯上關系,如果吃了它就會有問題,為何之前都沒出過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