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長明靠在石頭上,雙目半合,似在閉目養神。
而剛才還緊追不舍的云未思還不知去向。
陳亭松一口氣,走過去。
“長明道友,你沒事吧?”
長明微微搖頭,沒說話,眼睛也沒睜開。
陳亭見他面色虛浮蒼白,應該是受傷不輕,卻沒有任何療傷之舉。
“我在師門時學了點醫理皮毛,道友若不嫌棄,不如讓我給你看看。”
先前跟許靜仙剛認識時,陳亭下意識將長明也歸到跟許靜仙一樣的魔修行列,現在自然知道是個誤會,能用琉璃金珠杖和孤月劍的人,怎麼也不可能是個魔修。
雖然長明自稱散修,但世間修行者眾多,不乏來頭很大或者師門很厲害卻不愿暴露的隱世高人,對方既然沒多說,陳亭也就體貼地沒多問。
“你沒發現嗎?”
長明睜開眼,徐徐道,“你現在察看自己內息,可還有半分靈力?”
陳亭一愣,繼而神色大變。
他剛剛還真沒多想,只當自己受傷耗神過度才會腳步無力沉重。
“這、怎麼回事?我們中毒了?!”
體內所有靈力,像被吸走一般變得干干凈凈,半點不存。
“劍起!”
陳亭將孤月劍拋出,捏了個劍訣。
劍在半空劃過一道弧線,直直插入泥土。
陳亭:……
“我是不是在做夢?我們又在幻境里了?”
他有點恍惚,生怕哪里又忽然冒出一個女兒國,要將他抓入宮。
“這里應該是第八重淵,我們看見的瀑布,應該就是天垂瀑。”
長明咳嗽兩聲,他想起方才云未思的話。
云未思說,沒有時間了。
白天屬于云未思,黑夜則是云海。
現在頭頂灼熱,距離黑夜還長,云未思說的時間不多,就不是指云海快出來,而是怕長明他們搶先進入天垂瀑。
“如果你我都經由那道瀑布變為凡人,那其他人肯定也是。”
包括云未思。
如果是真的,那就很有趣了。
當第八重淵里,大家都是普通人,不再以修為區分高低時,又會是怎樣一副景象?
他那不孝徒兒自然也殺不了他了。
陳亭追問:“那如果我們能出去,修為會恢復嗎?”
長明:“等云道友追來了,你問問他?”
陳亭:……
他見長明勉強起身,下意識伸手去攙扶,這才發現對方后肩到胳膊被斜斜劃了老長一道口子,血已經干涸了,但留下的痕跡卻更為猙獰。
陳亭看了都覺得疼。
他小心翼翼問:“你真沒事吧,不然我背你?”
“不必。”
長明自然會疼,他甚至發現自己修為突飛猛進同時,受傷所感受到的痛苦,也會比尋常更劇烈。
但這些都是可以忍耐的。
而且這里也未必安全。
“先進城里,找個地方歇下來再說。”
陳亭見他直接將禪杖當拐杖來用,抽抽嘴角,想說點什麼,還是忍住了。
堂堂慶云禪院的鎮寺之寶……算了,反正這里沒有禿驢。
過了牌坊,兩人再走幾里,終于看見人煙。
不單有人煙,還挺熱鬧的。
陳亭都想揉眼睛了。
“他們這是在……趕集?”
他的確沒有看錯,錯落分布的攤販,來來往往的人潮,正是外頭每逢初一十五各國城城里的常見景象。
只不過,這里是九重淵。
而賣東西和買東西的,都變成了修士。
細想倒也正常。
當這里所有人都失去靈力,大家同樣是普通人,以修為斗法來分辨強弱的法子已經行不通,日子一久,出不去的人不得不考慮生計,自然而然也就像外邊的人一樣生活起來。
所以城子里不光有集市客棧,甚至還有人種地,有穿得光鮮亮麗,滿身綾羅綢緞的富人,也有混得并不好,衣著樸素寒酸的男女。
長明無暇細看,傷口的疼痛讓他不停冒冷汗。
陳亭趕緊扶他進了附近的客棧。
在這里住客棧也是要錢的,伙計見面就問:“二位郎君可有天垂錢?”
陳亭:“那是什麼?”
伙計笑道:“在本城住宿吃飯,都是要天垂錢的,郎君若是沒有,可將隨身值錢物事給我,我拿去當鋪,折算價錢,多退少補。”
陳亭:“你們收什麼值錢物事?”
伙計:“自然是法寶靈器,比如郎君這把劍。”
陳亭:“進了這里,不是什麼法寶靈器都不管用了嗎?”
伙計:“話雖如此,但這些東西還是值錢,有朝一日出去了,便是身價百倍。反之,你一日逗留在此,就得跟個尋常人一樣吃喝拉撒,想我十年前進來時還是赫赫有名的一方高手,現在不也照樣在這里跑堂打雜?”
陳亭無話可說。
他自然不可能拿孤月劍去典當,長明也不可能拿出琉璃金珠杖,雙方就這麼僵持住了。
伙計看出長明有傷在身,不慌不忙,就等著他們服軟。
“兩位可別說我沒提醒你們,現在是白天還無妨,等天黑了,你倆再找不到住處,可就危險了。”
陳亭皺眉,只當伙計虛言恫嚇:“此話怎講?”
對方正要說話,卻有一人從外面進來。
“我給他們出錢。”
……
云未思抬頭看天色。
晴空日麗,萬里無云。
但他想殺的人卻追丟了。
天垂瀑是九重淵里他最厭惡的一個地方。
因為在這里,所有靈力都會消失,每個人都會成為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