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霞裳雙目含淚,沒有說話。
眼下困在這里,誰也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情,更何況修士抵抗誘惑的心志本就強于一般人。
何青墨看見她這個樣子,又想起魏一沖的死,只覺得煩人,看都懶得再看一眼,又從袖中摸出八支玲瓏剔透的袖箭。
“我會將這八支箭投在八個方位,方便你們行事。”
他問取下自己背上的弓,召來飛劍,懸空停在彩虹橋正中上方,將其中七支箭分別射向七個方位,又將最后一支箭,射在彩虹橋正中,虛空而立。
“我先行一步,希望各位不要出差錯。”
他看了眾人一眼,決然毅然,自己當先從橋上正中位置跳下去。
但他兩個師弟卻猶豫了。
許靜仙故意道:“你們該不會是要反悔,讓你們師兄白白去送死吧?”
其中一個,也就是剛才動過手的那人,狠狠瞪她一眼,走到自己的方位,猶豫片刻,利落縱身一躍。
另外一人卻當真就退卻了。
“我們出門前,師父給我們每人點了魂燈,每盞魂燈之間用紅線綁著,師兄如果有什麼消息想傳遞,我也能察覺到,不妨再等等,說不定師兄很快就找到陣眼了。”
他為自己找了借口和理由,不管許靜仙如何激他,他都不肯再往下跳了。
陳亭拿他沒法子,只好道:“那你與我換換吧,我去。”
“慢著。”
長明忽然道,“你們看!”
湖面景致再度發生變化。
藍天白云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沸騰烈焰,火海滔天。
即使知道這僅僅是幻象,但眼前宛若煉獄的情景,依舊有種撲面而來的灼熱感。
關霞裳更是不自覺后退兩步,面露怯意。
這下子,何青墨那個師弟,是說什麼都不肯再往下跳了。
云海忽而一笑。
“長明道友可有膽量走一趟?”
長明:“云道友這意思,是想讓我與你一道去?”
“這鏡湖里奧妙無窮,我早就想探個究竟了,何道友所思所想,正好與我不謀而合,親自走一趟又如何?”云海道,“別忘了我們的賭約,上次你輸了,悲樹非但活不過三天,還死得那麼快,愿賭服輸,你欠我一件事沒做,現在我要你陪我一道下去。”
說完,他也不等長明和其他人反應,伸手就來抓長明!
“且慢!”
許靜仙反應極快,也去抓長明。
但她動作還是慢了半步,云海已經將長明胳膊攥住,拖著一起躍入橋下火海。
所有人都驚呆了。
魏一沖的死猶在眼前,連何青墨的師弟們都不敢相信他這個計劃的必勝把握,這兩人居然就跳下去了?!
陳亭后知后覺想起一件事:八人鎮守八個方位,現在兩個人跳往一處去了,他們上哪兒再找個人來填補多出來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
ps,云海就是云未思,不是什麼分身,前文可以看出,云海沒了云未思的記憶,也不記得長明,等于一切從頭開始。
第24章 云海本來不叫云海。
熊熊烈焰熱浪熏天,但當真正投身其中,長明感受到的卻是徹骨冰冷。
紅蓮業火將眼睛灼得發疼,但寒冷卻將皮肉乃至骨頭悉數包裹,甚至還在不停往里滲透。
矛盾古怪的兩重極端,卻同時出現。
長明一開始還能運起心法,以靈力抵擋些許,到后面他發現抵抗越厲害,反噬也就越厲害,人在無盡虛空里不停下墜,永無止境,手腳卻已經結起冰霜,無法動彈,腦子也逐漸昏沉,哪怕下意識一直告訴自己不能睡,最終也抵擋不住眼皮沉重,浸入更為深沉的睡眠之中。
這一覺不知睡了多久。
長明覺得越睡越累,四肢軟綿不想挪動,大有睡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但他被人搖醒了。
對方動作粗暴猛烈,還真一下子就將長明從混沌夢鄉里搖醒過來。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了!”
長明扶著額頭坐起,一面想這個稱呼的由來,一面嘴里不自覺蹦出一句。
“小聲些,你吵得朕腦殼疼!”
內宦上前,滿臉慌張,勉強壓低嗓音,卻還是禁不住顫抖。
“那逆賊,那逆賊已經拿下元州,逼近京城了!大臣們都在外頭等著您老人家發話呢!”
他什麼時候成了皇帝?
長明心頭涌上些許滑稽,抬頭打量,低頭端詳。
頭頂是龍帳,身下是龍榻,床邊是面白無須的近侍,重重紗帳后面,空曠的寢宮隱隱可見,長明甚至能看見守在門口的兩名近侍身影,還有寢宮外頭,跪著的數個人頭。
他是這個王朝的第十二位皇帝,王朝位于南方,又被稱為南朝,與北方的北朝劃江而治。南朝經歷過開國的百廢待興,盛極而衰,再到力挽狂瀾的中興,到他這里,已經是走向下坡的窮途末路。
真實與幻境交錯,長明有種明知身在夢中,卻還是不由自主沿著軌道走下去的荒謬感。
是身在局中,還是一分為二,旁觀這出戲演完?
“將他們叫進來吧。”他聽見自己如是道。
內宦如獲大赦,撞撞跌跌退出,很快一批大臣魚貫而入,重新跪倒在他床上,如喪考妣,就像皇帝行將駕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