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何大廚也沒心情檢驗朝露菇是否新鮮了,長明放下籃子,忽然胸口劇痛,心知舊傷又要發作了,趕忙尋了個借口告辭離開,先行回到自己的住處。
他如今的身體就像風中殘燭,破敗不堪,經不起哪怕是吹一口氣,雖然略有好轉,表面上看與常人無異,但發作起來洶涌澎湃,有時連自己都控制不住。
一路強忍,及至推開房門,長明踉蹌前傾,半身摔在地上,直接人事不省。
若換個地方,他斷然不敢這樣昏過去,就算咬碎牙也得強撐著一絲靈臺清明,但七弦門有個好處,大隱隱于世,他這里又冷僻安靜,平時連何大廚都鮮少過來,是個絕佳的休養之地,反倒比他在別處療傷安全許多。
不知過去多久。
長明只覺心口如有擂鼓,狠狠一下,震得他心臟連同耳膜生疼,神志突然被人猛揪起來。
有人在慘叫!
聲音好熟悉!
而且就在不遠處!
長明驀地睜眼,臉色慘白,身體還沒從方才的發作中緩過勁來。
但他已經想起是誰了。
是小云,那個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小云跟云未思有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重要的聯系。
但既不是父子,也不是返老還童。
第5章 他落入了一個局。
長明剛追出院子,就看見散落一地的酸果。
藤條籃子很熟悉,跟早上送來的朝露菇一樣。
沒有人會專門送東西過來,只有小云。
長明眉頭微皺,追了上去。
七弦門雖然不大,也有幾座山峰。
他們所在的麟德峰,屬于外門的外圍,平時只負責外門弟子的日常補給,衣食住行,人不多,住處之間相隔大老遠,他去何大廚那里,平時走路都得走上一炷香。
這種情況下,即便旁人聽見慘叫聲,一時半會也難以及時趕到,畢竟外門的管事雜役們,頂多就是身手利落些,御物飛行那等功夫,還得內門高階弟子才能學會。
慘叫聲越來越近。
一路循跡,地上雜草隨著對方行蹤而倒向一面,葉尖隱有冰霜。
他順手將冰霜刮了點下來。
如今遠遠還沒到結霜的季節,這似乎是一種真氣凝成的功法。
至于隸屬哪門哪派,是道是魔是佛,不好判斷。
長明沒有多耽擱,加快腳步奔向聲音來源。
“啊!————”
慘叫聲戛然而止。
近在咫尺!
“……在哪里?”
“我不知道……”
夜風里傳來飄忽的對話。
一方凌厲,一方恐懼。
后者的確是小云的聲音。
長明快步追上前,手指微動,掌心已經多了兩道白符。
白符飛掠出去,順著風飛速膨脹,須臾化為兩只幼小狐貍,轉眼沒入草叢。
下一刻,前方尖叫乍起!
不像人聲,倒像是狐貍被捏住喉嚨的慘叫。
長明沒有片刻遲疑,當即又是幾發紙箭射出。
悄無聲息,紙箭一去不回,仿佛被黑暗吞沒。
就像這夜,混沌模糊看不清方向。
樹欲靜而風不止。
云霧亂卷,月影亂跳。
長明衣袂俱被吹得高高鼓起,他感覺前方發生的事情并不簡單。
小云很可能被賊人擄走甚至遭遇更嚴重的事情,但是又會是誰大半夜突然闖入七弦門從而擄走一個無關緊要的小雜役?
是見血宗的人?
還是小云無意中撞破什麼秘密,被七弦門的人追殺?
紛亂念頭從腦海中快速滑過,長明的腳步戛然而止。
四下無人。
荒郊野外,雜草叢生。
這是半山腰一塊比較平整的坡地。
春季繁花盛放,連外門女弟子都喜歡過來賞景看花。
但現在——
前面趴著個人。
頭面朝地,一動不動。
對方一身白衣,袖子的金線在月光下隱隱生輝。
不是小云。
長明沒有貿然上前,他舉目四望,卻找不到行兇人的蹤跡。
而恰在此時,四面八方,由遠而近,人群涌動,紛至沓來。
幾乎沒給他任何反應的工夫,劍光挾著人影落在周圍!
長明心下一沉。
所有不祥預感瞬間成讖。
終究是太久沒入世,大意了。
“是劉師叔!”
“劉師叔在那!”
有人撲上前去,將白衣人扶起。
長明沒見過劉細雨,但從對方長相和周圍人反應來看,這的確就是七弦門前程無量的“玉君子”了。
原本意氣風發的掌門大弟子,七弦門未來的希望,此刻正軟綿綿被人翻過來。
面若金紙,嘴角淌血。
“師父,劉師弟的手足骨頭全碎了!”
“劉師叔他、他沒氣兒了!”
四面八方,目光灼灼,全都落在長明身上。
他沒想過逃走——這會兒逃走也來不及了——他的前后左右依舊被牢牢封住去路,不留半絲縫隙。
探究防備敵意如密密麻麻的針,刺向長明。
“都讓開!”
七弦門掌門排眾而出,神色沉重來到劉細雨跟前。
彎腰探息,又不死心地將手懸在對方額頭上方。
微微藍光自掌心流入劉細雨體內。
長明知道,這是一種尋魂之術。
人死了,魂魄尚未完全離體,若能召喚出來,稍加詢問,即可知道生前情況。
但他探尋半天,就像手在一個空盆子里撈了半天,卻一無所獲。
這說明,劉細雨已經徹底死透了。
連魂魄,也早就離體,不知去向,也許被人攫走,也許消散在天地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