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何晉坐在辦公室里,正埋頭審閱各部門呈上來的物品供給需求申請。
“外聯部上個月中旬不是剛換了一批舊電腦麼,怎麼這個月又要換?”他把其中一張申請單遞給桌子對面的秘書,皺眉道,“小李,你去了解一下情況。”
回老家后,何晉聽從父母的安排進了地方文化事業單位,半年實習、考試,畢業后直接轉正進入編制,從行政辦公室秘書做起,去年年底,原行政科辦公室主任退休,直接點了何晉當新的主任,但因何晉年紀小,短短三年就突然躍級,有點不得人心,尤其下面一片科室主任都是四十來歲大叔大媽,總把他當小孩子,這個外聯部的徐主任就是其中之一,前幾天給他打電話、約他吃飯、套近乎,何晉懷疑這一次的申請并不是員工要換電腦,而是他想挪為私用。
小李接了何晉的吩咐,又把財務剛剛整理出來的報表遞給他:“何主任,財務部給的季度收支報表我已經看過一遍了,沒什麼問題,您過目一下。”
小李是今年剛畢業的大學生,也是靠父母關系進來的,他運氣沒何晉好,如果何晉不離職,短時間內在這個辦公室沒升職機會。好在小伙子沒什麼野心,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跟侯東彥是個性格差不多的人。
正說著,桌上的投影電話響了起來,何晉隨手按開:“王部長。”
“小何,后天有個小明星過來我市辦粉絲見面活動,娛樂公司那邊要借一個可容納三千人的場地,他們想要在市文化宮或者會展中心十七、十八兩層那個大會議廳,你去安排一下……相關資料我一會發你。
”
“好。”何晉掛了電話,一愣,小明星,也不知道是誰。
“哇,又有明星要來啊!”小李興奮地看向何晉。
他們直接管著下面的演出、廣播電視、新聞出版單位,不少是跟明星活動沾邊的,只是他們做行政的,直接去見明星的機會不多,他也就是做一些事前安排和信息轉接工作。
“叮”一聲響,新郵件提醒,何晉打開一看,瞬間僵住了。
小李還在問:“是誰啊?”
何晉沉默了兩秒,穩了穩聲音,道:“東皇國際的……秦煬,聽過嗎?”
小李:“臥槽,這怎麼能算小明星,秦煬這兩年都快紅透半邊天了,剛剛說什麼,五千人的場地?夠嗎!”
何晉干笑:“王部長那個年紀,說這個年紀的明星‘小’也很正常。”
何晉還清楚的記得,就在他們分手前不久,秦煬意氣風發地對自己說:“娛樂圈來錢快,也很鍛煉人,我要自己累積創業資金。”當初那家伙的確只是個“小明星”,但一轉眼,他已經從二次元的網絡偶像,成了三次元受千萬人追捧的公眾人物。
只可惜,在那段如曇花一現般的戀情中,曾經的熱戀情人早已跟自己成了陌路人。
何晉面無表情地把視線放回屏幕上,仔細看了資料,說:“就是一個小型見面會,不過,以防萬一,那天最好還是通知地區公安部門做好區域性限流。”他給不同部門的負責人打了電話,轉告了這件事,妥善處理完后,下班時間也到了。
公司距離他家要走將近四十分鐘,何晉平時沒空鍛煉身體,就步行上下班,已經成了習慣。
走在秋風漸起的夜路上,何晉的思緒仿佛也被帶回了三年前。
給秦煬寫的那封分手信上,他闡述了自己離開的理由和苦衷,如果秦煬足夠成熟,就不會再來找自己。
秦煬的確沒再找,雖然何晉留著原來的手機號碼,也留著ME里的通訊,但秦煬就像是徹底跟他斷了關系一樣,再也沒聯系過他。
那個人也有屬于他的驕傲吧,何晉知道,自己是真傷到他了。
在高鐵上與秦煬的通話是他們最后一次交集,何晉掛了電話后,蹲在車廂端頭,看著玻璃門外飛馳后退的鐵道兩岸,深秋的荒草落木,慘敗一片,像是他逝去的青春。
六個月后,他回學校答辯,原本還忐忑會不會在學校里遇到秦煬,但也沒有見著,侯東彥告訴他,秦煬很少來學校上課,因為紅了,不少粉絲追到華大來圍堵他,每次都搞得特別轟動。
得知何晉已經和秦煬“和平”分手后,侯東彥舒了口氣,告訴何晉,其實就在一周前,秦煬來過學校一次,當時身邊帶著一個很漂亮的女生,也是很具有明星氣場的,大家都猜那是秦煬新談的女朋友。
何晉最后一點不可名狀的希望也滅了,心徹底涼了下去,是啊,年輕時的戀情就是這樣,在一起、分開,繼續往前走,沒有誰離了誰過不下去。
快到家了,何晉收回思緒,這三年,他仍然和他父母住,他媽媽的病情好轉了很多。
剛開始回來呆家里的時候,何晉也為他媽這病受了不少精神折磨,好幾次差點自己被氣瘋,尤其是那些不堪入耳的辱罵和動不動的“以死相逼”。
起初怕他媽不能接受自己有“精神問題”,何父和何晉都瞞著她,他媽媽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神經質對家人造成的傷害,何晉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在市里跑了不少醫院,跟數十個醫生親自了解抑郁癥的情況,才得知,大多數和他媽媽一樣的病人,其實最害怕的不是“知道真相”,而是親人的“異常看待”以及“不關心、不理會、不在乎”,何晉之前的“離家出走”,不與家里聯系,對何母這類型的病人就是最嚴重的傷害,因為她內心最恐懼的事情,就是親人離開自己,所以她把著家里的經濟大權,企圖通過控制丈夫和兒子的金錢來控制他們呆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