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長者拍了下他的肩膀:“表現的不錯,至少當時沒有跪倒。”
年輕人渾身發抖,沒有說話。
年長者嘆口氣道:“實在是……可怕啊,這種比深海巨物都要可怖的壓力,不,這根本不是人類能想象出來的氣壓……”
一旁的年輕人,輕聲念著:“太厲害了,太厲害了……不愧是神……”
年長者沒有聽清,反問道:“你說什麼?”
年輕人抖了一下,醒過神來,忙道:“哦哦,我在說,還好,還好拿到了新的結晶體。”
年長者感嘆道:“是啊,只有這種結晶體,才能調配出‘植物用營養劑’,才能救活藍星上的作物……”
年輕人沉默片刻,問道:“老師,您說,為什麼神會對我們有憐憫,會出手救我們啊?”
年長者的臉上顯出深深的皺紋:
“憐憫?救我們?”
“不不,祂可不是憐憫。”
“你看到那只眼睛了嗎?”
“那種眼神,哪里是憐憫的注視啊!”
“那種眼神,好比你走在路邊,看到了螞蟻在搬家,看到了蜘蛛在結網。你若是心情好,或許會抬腳邁過去,甚至幫螞蟻挪開地上的障礙。”
“你若是心情不好,或許會當做沒看見就這麼直接踩過去——至于會不會踩死螞蟻,那完全不在你的考慮范圍內。”
“懂了嗎?”
年輕人低下頭,眼里帶著無人察覺的狂熱與癡迷,以只有他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反復念叨著:“就是這樣,就是這樣,這才是真正的神啊……”
其實年長者說得不錯。
對于藍星的作物生長得如何,對于人類是否要依靠這些作物才能生存,時凌淵,或者說這位“邪神”,并不在乎。
祂只不過是按照神族的傳統,完成一些動作罷了。
祂們這個種族,從誕生開始,便獨自在宇宙間漂泊。
祂們漫長的一生里,或許都不會遇到一個同類。
不過祂們也沒有這個需求。
為了打發長得沒有盡頭的時間,祂們偶爾會觀察其他種族的起源,成長,與隕落。
也有的神族,會在荒蕪的星球上,主動拋下生命的種子,然后看著種子如何變化,文明如何成形。
對于神族來說,這無非是一個養成游戲。
至于養得好與壞,祂們并不在意。
如果養出了合心意的,神族不介意把這個文明送往下一個階段,讓他們繼續成長。
如果養出了不合心意的,那就隨這個文明自生自滅好了。
但經常看著看著,神族就會陷入沉睡,或者漂泊到了其他的空間與維度。
而祂們留下來的“養成游戲”,就落入“無人照看”的狀態。
于是,在神族當中,有一條不能破壞的規則:
若是有一位神族,在一顆星球上創造出了生命,開始了一場“養成游戲”,而這位神族又消失到了其他空間,那麼當這顆星球上的生命面臨存亡之危時,和這顆星球處于同一空間的其他神族,會代自己的“前輩”,完成這場游戲。
新來的神族,可依自己的判斷,聽任這些生命徹底隕落化為粉塵。也可以動用神族的力量,讓這些生命進入下一個階段。
游戲嘛,就要有始有終。
而時凌淵,就是在沉睡中,不巧漂到了和藍星相同的空間,不得已地進入了這場游戲。
其實,當祂第一次看到鯨魚在月光下躍出波光粼粼的海面,第一次看到白色的鷺鳥在晚霞映襯下飛過,第一次聽見蟋蟀在田野上放聲歌唱,第一次聞到金色桂花在微風中散出的清香……
祂想,這個世界還是不錯的。
所以,當這個世界的智慧生命,一種自稱人類的生物,請求祂將藍星從“糧食危機”中拯救出來時,祂同意了。
然而祂很快就發現:
被人類獵殺的鯨魚,鮮血染紅了海灣;
被人類活活拔掉羽毛的禽鳥,匍匐在地上,哀叫著等待死亡;
被人類燒成灰燼的雨林,濃煙覆蓋了整個天際,遮蔽了所有的光。
噢。
原來這才是人類的真面目。
祂還發現,這個種族,即使是對自己的同類,也會帶著文明的面具,干盡一切與文明相悖的事。
欺凌,掠奪,虐丨殺。
時凌淵只覺得厭惡。
祂對于這個游戲里養出來的智慧生命,已經失去了興趣。
時凌淵知道,對于現在的人類而言,“糧食危機”其實不算什麼。
就算沒有結晶體,他們也能用別的方式熬過去。
在一個地球年之后,才是人類真正的危機。
到時候,就隨他們去吧。
時凌淵想。
小統的“汪汪”聲,將時凌淵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小統的屏幕上,飄過了一個茶杯。
時凌淵化作人形,用手敲了下它的屏幕:
“知道了。”
嗯,今天是那個人類,那個叫洛巖的人類來訪的日子。
時凌淵自己都想不明白,為什麼已經知道這人不是同類之后,還一次次地允許他來見自己。
更何況,自己還知道,這人在撒謊——
這人哪里有什麼“異能”。
看上去,他只是機緣巧合地撿到了神族遺留的某樣小玩具而已。
可自己明明意識到這一點,居然也沒有什麼厭惡的感覺,只是有些小小的好奇,甚至有些隱約的期待——
期待自己拆穿這個謊言的時候,能看到這人紅著臉,咬著嘴唇,不知如何分辨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