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自己已經為他斬斷了執念,但前天那場“侵襲”,還是在洛巖身上留下了抹不去的印跡。
這印跡,會讓本就深受幼童喜愛的洛巖,周身都散發出讓魂靈難以抗拒的氣息,引著他們圍到洛巖身邊。
這已經不是洛巖自己愿不愿意對這些魂靈們和顏悅色、親切對待的問題。
這根本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就好比,你能強迫太陽花不再對著太陽嗎?
對于處于黑暗的枉死魂靈而言,還有比這眼前這小太陽更溫暖,能吸引人的事物嗎?
景焱瞇了下狹長的眼睛,在心中又默念了一遍自己的決定:
洛巖,不能再留在這里了。
得讓他盡快離開。
否則,那些怨氣遲早會依附到他身上,讓他活活受苦,讓他……被拉扯到另一個世界。
秋天的尾巴很快要結束了。
眼看著要到立冬了,崔叔敲響了洛巖的門:
“小洛管家啊。”
“后天立冬,和景先生一起,來家里吃羊肉湯啊?”
洛巖當然連聲稱好,景焱也帶著笑地點了點頭。
崔叔搓了下手,神情有些尷尬:“不過,家里這鮮羊肉不太夠……鎮子上也沒得賣,我怕不夠吃。”
“小洛管家,能麻煩你往城里跑一趟麼?買些鮮羊肉回來。”
說到這,崔叔嘿嘿一笑,帶著點兒慚愧:“你現在也知道了,我啊,其實不太方便離開這個村子……”
洛巖連聲說沒問題,自己明天一早就去坐長途公交,進城扛些鮮羊肉回來。
洛巖想了下,又道:“羊肉湯自然要清湯的,我再買點羊脊骨,回來做成紅湯羊蝎子?”
崔叔驚喜地連聲稱好,一旁的景焱似乎也咽了下唾沫。
第二天一早,天還未亮,洛巖就出門去坐車了。
不知道是不是怕洛巖找不到車站,崔叔一大早就等在門外,堅持著把洛巖送出了村,再看著洛巖上了公交。
車很快就開出去了。
車里沒什麼人,洛巖坐在半舊的座椅上,被車搖得直犯困。
迷迷糊糊的,洛巖開始做夢了。
他夢見了許久未見的那間竹屋。
讓洛巖吃驚的是,這竹屋竟然破敗了許多!屋里那些雅致的陳設,竟然都灰頭土臉,甚至殘缺不全了。
這……這是?
正疑惑著,洛巖隱隱聽見,一聲像是哭泣般的“啾”。
……?!
團子?怎麼了?你怎麼哭了?!
洛巖張皇地四下轉著身,想要找到團子,卻什麼都沒看見。
他只是從地板上,找到一根褪了色的羽毛。
這羽毛,乍一看灰撲撲的毫無光澤。
但洛巖總覺得,這羽毛一開始并不是這個顏色。
他手里捏著羽毛,想要繼續尋找,身體卻猛地一顫——
“到小槐樹村了啊,有下的嗎?有下的嗎?”司機在前面高聲喊著。
原來是到站剎車了。
驚醒過來的洛巖,手握著拳頭揉了揉眼,卻感到手心里有什麼東西。
他攤開手一看,心差點跳出胸膛:
那是一枚羽毛。
一枚顏色昏暗的羽毛。
就在洛巖驚疑不定的時候,身邊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多麼特別的羽毛啊。”
洛巖抬頭一看,發現竟是熟人,或者,熟“魂”。
是那位最早來乘船,沒有渡河卻依然把金蘋果給了洛巖的阿婆。
如今,阿婆依然衣著整潔。
但她身邊,沒了那孩童的身影。
洛巖忙起身道:“婆婆您……”
阿婆坦然一笑:“現在,只剩下我一個啦。
”
洛巖便明白,那無法渡河的孩童,已煙消云散了。
阿婆示意洛巖坐下,自己也坐到洛巖身邊,聲音里帶著點兒唏噓:“我啊,我知道自己已不能渡河,就趁著最后的時間,再去外面看看吧。”
洛巖知道,阿婆離開了村子之后,很快也會神魂無存。
只是,阿婆為何要同自己說話?還提到羽毛?
這……不可能是巧合吧?
阿婆看著前方,表情平靜而超脫:“其實,我們沒有資格妄議主人的決定,更不能對人透露主人的意圖。”
洛巖聽得好生迷惑。
阿婆又道:“小洛管家,那個小鎮上,有許多有趣的傳說,其中一個,是關于一只特別愛美的鳥的,你可知道?”
洛巖忙道:“我從書里看到過。”
那本《古鎮民間傳說》里,用了大概兩百字,記錄了一種愛美又驕傲的鳥:
傳說在山林間,有一種特別好看的鳥。
鳥兒有著最美麗的羽毛,連月亮都要相形失色。可惜這種鳥兒都很短命。
因為,這種鳥兒太驕傲了。
一旦它開始掉毛,它就會難過得生不如死,最后跳進火里把自己活活燒死。
洛巖當時看到這個故事的時候,并未多想,更沒往心里去。
畢竟,這就是一個無頭無尾,既不驚悚也不迷人的小故事而已。
阿婆為何要特意提到這個故事?
等等。
……愛美而驕傲的鳥。掉毛的時候難過得生不如死。
洛巖心里,猛地跳出了幾句話,幾句快要被自己遺忘的話:
“到了冬季,還會再換一次毛。”
“換毛的時候,注意一定要讓他吃飽,不能餓著;還有讓他保持體溫恒定,不能凍著……有勞小洛管家多陪陪他。
”
是了!就是這里不對!
這種說法,哪里是把景焱當成“靈力虛弱,不得已化成鳥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