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吃飯吧,媽。”
方頡洗了手把早飯端上桌,周齡坐在餐桌前看著面前的東西。烤面包片,煎蛋,還有兩碗粘稠的、黃澄澄的小米粥。她嘗了一口,味道居然還不錯。
周齡不知道什麼心情,放下勺子輕聲道:“我都不知道你會做這些。”
“剛學會。”方頡答。
至于在哪學會的,是誰教的,不言而喻。
周齡聽完不聲不響地坐了很久,最后輕輕嘆了一口氣。
“媽媽不是老頑固,不是不能理解喜歡同性,但為什麼是我兒子,又為什麼……”
她停了一會兒,把涌出來的酸楚壓了回去,才接著問:“是江知津呢?”
“我昨晚上一直在想,是不是因為我把你送去紹江的原因,才會發生這種事,是我——”
“不是的。”方頡打斷了周齡的話,抬頭注視著周齡。
江知津覺得是自己的錯,自己是同性戀,于是把方頡也給帶歪了。周齡也覺得是自己的錯,是她把方頡送去了紹江,讓兩個男孩兒待在一起。
“為什麼一定要覺得是誰的錯?”方頡說。
“誰都沒錯,只是我喜歡他而已。”
不是誰的錯誤造成了方頡和江知津談戀愛,談戀愛的原因只有方頡喜歡江知津。
周齡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道:“我昨晚睡不著,翻你以前的照片。想起來你第一天上幼兒園的時候,所有小孩兒都在哭,你也想哭,但是我說男孩子不許哭,你就一直憋著,憋得臉都紅了。后來,就好像從來沒見你哭過。”
見方頡看著自己,周齡努力笑了笑:“媽媽以前是不是太強勢了?”
從小到大,周齡一直在以方頡為驕傲,卻很少知道方頡需要什麼。
“我要強,所以希望我的兒子也能優秀。希望他能夠好好長大……是媽媽錯了。”
周齡隔著餐桌看著對面的方頡,對方的脊背挺得直直的,肩膀寬闊,干凈利落得像是一棵白楊。
好好長大這個詞太過寬泛,在以前周齡的心中,一直是學業有成,事事順利,比自己過得舒心一些……
她一直希望方頡過成什麼樣,卻忘記了問方頡自己希望過成什麼樣。
現在想來,其實大多都沒有那麼重要。
“只要你開心就好了。”周齡輕聲道。
方頡先是一怔,隨即立刻低下頭,小米粥的騰騰熱氣熏得他眼眶一熱,幾乎掉眼淚。
他喉結上下滾動,努力把眼睛里那點濕熱憋了回去,才抬頭注視著周齡,鄭重其事地點點頭。
“知道了。”
*
下午七點多,太陽總算已經落山,方頡趁著這個時候才出門,在小區門口點了一碗刀削面,順便要了聽可樂,準備吃完了去雲七。
店里的電視機一直開著,新聞聯播已經播報完了,緊接著的是天氣預報。店老板給江知津拿來了可樂,眼睛還盯著電視和江知津搭話。
“不是說這周有臺風過境嘛,怎麼幾號也沒個準啊。”
“氣象臺說是周末。”江知津也順口搭話。
“去年臺風不是八九月才來嘛,今年怎麼這麼早。”
對面桌另一個客人搭話:“嗨,老天爺的臉色你哪說得準。”
江知津笑了笑,低頭快速的吃完面,結賬的時候手機剛好響起來。他還以為是店里人多起來了,顧巡催他過去,拿出手機一看,上面是方頡。
江知津愣了一下,快速結完賬,出店的同時接起電話,那頭方頡的聲音挺歡快,
“吃飯了沒?”
“剛吃。”
“吃的什麼?”
“刀削面。”
“一個人吃啊?”
“啊。”江知津頓了一下:“隔得太遠,電話查崗呢?”
“誰電話查崗啊。”
周齡今天出門了還沒回來,方頡坐在書桌前看著窗外,小區里有幾個小男孩兒在打籃球,秋砸到籃筐的聲音一下接著一下。
“等我回去當面查。”
江知津聽出了一點別的意思,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這幾天吧。”方頡心情舒暢,“反正都要回去填志愿,早點回去。”
“你媽同意了?”
“同意了。”
方頡猶豫了一下,關上窗,把籃球的聲音隔絕在外,等房間里完全安靜下來,才接著道:“我和她說了我們倆的事。”
江知津原本心情還挺好,此刻腳步猛地一停,站在路中央。
他皺起眉頭,問:“什麼?”
方頡清了清嗓子:“我們倆談戀愛的事,我告訴我媽了。”
江知津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個沉默的時間太長了,以至于方頡剛才還高昂的情緒慢慢平復了下去,等到方頡幾乎有點忐忑的時候,電話那頭的江知津忽然嘆了口氣。
“你可真牛啊。”
“你……”方頡頓了頓,“生氣了?”
“你覺得呢。”江知津說。“你要現在在我面前我就抽你了。”
他這話聽不出什麼情緒,方頡稍微放下心,把那天的情況說了一下,結束后又低聲道:“我就是覺得,要是你來說,壓力估計挺大的,我一個人先說了也沒事。”
江知津怎麼會不懂。
他在心里預想過很多次,如果要和周齡坦白,自己應該怎麼說,才能盡量不要傷害到周齡,也不要影響到方頡,更不要讓方頡還沒處理完家里的那堆事,又面對一個更大的麻煩……
但他沒想到方頡會這麼直接,在這個當口快刀斬亂麻似的就把事情給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