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駛遠了,道桿終于抬了上去。兩個人穿過鐵道線,在小路盡頭找到了一家還沒關門的小賣部。
潤生問老板有沒有云蘇。老板說沒有,但有芙蓉王和玉溪,還有中華,這年頭,要上檔次都抽中華。
潤生轉身走了。
郁青遲疑道:“別的不也一樣麼?”
潤生搖頭:“那怎麼能一樣。”
他們一路上走了兩三家還沒關門的小店,都沒有潤生要的煙。離開最后一家店的時候,老板放下了卷簾門。
潤生這才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已經快十一點了。”
郁青無奈地看著他:“是啊,走回去宿舍肯定關門了。”
兩個人面面相覷,最后是潤生先移開了目光。他輕笑道:“你都知道,干嘛一直不吭聲。”
郁青倒也沒生氣,心里甚至還有種奇異的平靜感:“你說我陪你買煙,你就不生氣了。”
潤生嘆了口氣:“你啊。”他搖了搖頭,不再說話了。
兩個人漫無目的地順著大馬路亂晃,走著走著,景色越來越陌生,也不知道是走到哪里去了。入夜了,街上空空蕩蕩的,幾乎看不見什麼行人。
潤生半真半假道:“回家?”
郁青看著他:“你想回去麼?”
潤生自嘲地笑了一聲,沒有回答。
兩個人相顧無言。郁青心里多少有點兒委屈,可是倔勁兒也上來了。大不了在街上走一宿,他默默地想。
然而理想是一回事,現實又是另一回事了。他漸漸有些走不動,只能慢慢停了下來。四下望了一圈兒,周圍黑漆漆的,道路兩旁都是林木——這回真的是迷路了。
郁青終于有些不安道:“我們這是走到哪兒了啊?”
潤生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我怎麼知道,我是跟著你走的。”他聲音低柔下去:“反正去哪兒都行。”
郁青只好趕緊把目光移開,再次東張西望起來。他正在一籌莫展,忽然隱約在不遠處看見了一個尖尖的黑影,那是大教堂的鐘樓。
原來他們不知不覺已經從學校走到了教堂區。這個地方甚至也不是什麼林蔭道,而是個沒有圍墻的公園。郁青原地呆站了半晌,終于意識到了這是哪里——高中的時候,他曾經無意間來過這個公園。天色太黑,所以進來時沒有發現。只要穿過公園再往前走上一段路,就到江畔的商業區了。
郁青扭頭看向潤生,潤生卻移開了目光。
郁青在心里嘆了口氣,輕聲道:“歇一會兒吧,有點累了。”
記憶里的石頭亭子倒是還在,只是這一次周圍并沒有看見什麼人。他倆就那麼在冷冰冰的大理石上坐了下來。郁青感覺冷風把自己的腦子吹得不太會轉了:“你是不是想騙我進旅館和你過夜啊。”
潤生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他那雙淺色的眼睛在夜色里怪異地亮著:“我也不知道。冷麼?”
“有點兒。”郁青還在發呆。
潤生靠過來,伸手摟住了他。
郁青回過神來,有些尷尬地躲閃了一下。
潤生的臉上流露出明顯的失落。他盯著郁青看了好一會兒,終于慢慢收回手,默默點了支煙。
火光只有一點點,可不知道為什麼,卻讓人覺得暖和了些許。煙霧很輕,幾乎一飄出來就立刻消失了,只有似有若無的淡香留了下來。
郁青印象里煙味是很嗆甚至很臭的,但潤生的煙卻聞著特別舒服,甚至有難言的熟悉感。
郁青發呆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不就是家里小客廳的味道麼?奶奶有時候會點檀香。燃起來的檀香,和柜子上供奉的水果鮮花混在一起,就是這個氣味。
那一瞬間他心里五味雜陳。
潤生卻只是靜靜望著對面黑漆漆的尖塔:“小時候我們還爬過那個破教堂的鐘樓,記得麼?”
“嗯。”郁青傷感道:“你還砸過人家的玻璃。”
潤生含義不明地笑了一聲:“你記得挺清楚啊。”
郁青不說話了。
潤生轉過頭,目光炯炯地盯著他,忽然伸手撥開了郁青額前的頭發。他再次湊近郁青,郁青只好又躲了一下。
然而這一次潤生只是摘掉了他肩上的落葉:“瞧你嚇的。”
郁青沒敢看他的眼睛,只能顧左右而言他:“誒,你瞧,那邊有螢火蟲……”
潤生嗤笑:“咱們這兒從來沒有過螢火蟲。”他順著郁青的目光望過去,漫不經心道:“那是有人在抽煙。”
郁青遠遠地望過去,只能看見幾個極其細小的光點。不過他總算是成功地轉移了潤生的注意力。因為潤生警覺地直起了身子:“有人往這邊過來了。”
郁青覺得自己應該害怕,因為時間確實太晚了。可是因為潤生在身邊,他現在反而并沒有半點兒應有的恐懼感。
那個瘦削的影子向他們走了過來。潤生立刻站起來,半身擋住了郁青。
對方攤開雙手:“別害怕,我不是壞人。小兄弟,借個火?”
潤生打量了對方幾眼,終于掏出打火機拋了過去。
那人手忙腳亂地接過打火機,把煙點了,然后搓了搓手:“哎呦,這天兒可真夠冷的。
我說,你們怎麼在這兒呆著啊,黑燈瞎火的。”
潤生不慌不忙道:“你不也在這兒呆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