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家里響應計劃生育號召,就這麼一個獨生子,擺明了不會善了。
半大孩子打架斗毆鬧起來的,原本不管從什麼角度都很難分出個對與錯來。對方一大幫人辱罵在先,潤生動手在后。兩方打了一架,曹宇領著的一幫人打不過潤生,就又從別處叫了人,結果沒想到一直不聲不響的傅潤生突然抄了刀子。事情鬧得挺大,把人家臺球廳都給砸了。但要命的不是打架打得多麼聲勢浩大,而是人家那邊現在有個獨生子躺在醫院里。這下跟人命沾邊,傅潤生怎麼都成了沒理。
對方一開始并不十分清楚傅家的底細,仗著有點關系,想把傅潤生往死里搞。那些年判案子的是非對錯多是靠人。潤生這種情況,本來十有八九跑不脫要被送去少管所的命運。
幸好他是徐晶晶的兒子,對方的愿望幾乎是輕飄飄地就落了個空。簡而言之,徐晶晶很容易就把槍口推到別處去了。加上潤生年紀小,在派出所都沒過夜。
對方家沒想到會碰墻,可要就此吃啞巴虧,也是斷斷不甘心的——人還在醫院里躺著呢。但最開始托關系搞人,惹惱了徐晶晶。這就不好辦了。
最后那家找到了一個堂叔,去向傅哲求情。那位堂叔是176廠的四車間的副主任,和傅工雖不能算熟,好在從沒像有些舌頭長的人一樣講過人家的是非,又在工作上有過一些順利的交往,所以總體來說,還算是能有幾分面子去說上話的。
熟人社會,大家總歸是在同一個廠上班。
抬頭不見低頭見,天大的事,似乎也只有息事寧人一條路可走。何況一個孩子確實還躺在醫院里頭。傅工沒去找徐晶晶,也沒來看潤生,而是自己不聲不響賠了人家一筆錢,并親自去道了歉。
那個副主任多少知道傅家的爛賬,明白傅哲的苦衷,所以沒再要求什麼。受傷孩子的父母對此十分不滿,可似乎也沒有別的辦法,事情就這樣偃旗息鼓了。
徐晶晶這邊怎樣沒有人知道。她帶著潤生消失了,大概是回家還是去別的哪里躲風頭。也有人說是去出差了。
但是這個事總歸是讓丁香大院兒里的人對潤生有了新的看法。他不再是個聽話的好孩子,而是成了大人眼里的小流氓。
這一回是動刀,下一回沒準兒就是殺人了。年紀小小的,怎麼那麼狠。這是眼瞅著不學好,要去走歪路了。人們這樣竊竊私語。又說徐晶晶一天到晚只顧自己浪,沒把孩子教育好。
剛出事的那幾天,對方天天帶人來傅家堵門,只可惜傅家始終沒人。后來過了許多天,大院兒里才恢復往日的清凈。
郁青很自責。他始終覺得要是自己那天老老實實地去抬了飯筐,興許就沒有后來的這些事了。
李淑敏說從小看大,三歲至老,沒有這回他傅潤生也得有下回。人的脾氣秉性在那兒擺著呢。
郁青不想頂撞奶奶,只能悶悶地把許多話放在心里。
要是當初不那麼倔就好了。他傷心地想。肯定還有其他解決問題的辦法。就因為他不肯好好去思考,用了最直接的方式去和曹宇對著干,才有了后來的那些麻煩。
不知道二毛現在怎麼樣了。他趴在窗邊,呆呆地想。
仿佛回應他的念頭,一幫男人走進了院子。郁青抬頭望過去,看見一個保鏢模樣的男人把手搭在潤生肩上,和潤生一起走進了西樓。
他抻著脖子望了一會兒,那幫人似乎只是送潤生回來,把人送到家,又呼啦地都走了。
郁青抓起鑰匙跑了出去。
沒想到走進院子的時候,和正從西樓出來的潤生碰了個臉對臉。
潤生看見郁青,站在那里不動了。他仿佛有點兒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樣子,于是舔了舔嘴角,低頭整理了一下袖口:“不是我先動的手。”
郁青吸了吸鼻子,跑過去抱住了他:“是也不要緊。”
潤生似乎輕輕松了口氣。他摟住了郁青,小聲道:“剛想去找你。”
打架斗毆是尋常事,而且大人們怎麼說,并不影響少年們的友誼。
二胖說這事兒要怪只怪曹宇挑事。這一回不來個狠的,下回潤生和郁青還得挨欺負,那就沒完沒了了。說穿了,就是柿子撿軟的捏。可是潤生動刀確實太過了。打架歸打架,為的是讓對方服氣。抄兇器性質就變了。他覺得要不是潤生仗著家里有人,這回就有大麻煩了。下次再遇上類似的事,最好的解決辦法還是叫人,叫上多多的人,自己也會帶一幫兄弟過去助威——不是為了打架,是為了把對方嚇唬住。嚇唬住之后,就可以和和氣氣地坐下來談談,把矛盾盡量解決掉了。
郁青很不高興地說沒有下回了,就這一回。這一回已經很可怕了,難道還要再來一回麼?他轉向潤生,詢問里有一點懇求:下回咱直接跑行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