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被遠遠地擱在桌角。
郁青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我給你找了新的牙刷,在水池邊……你怎麼啦?”
潤生沒說話,閉上了眼睛。
郁青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他的額頭:“是凍著了麼?我拿個暖水袋給你?”
沒想到潤生躲開他的手,坐了起來:“別碰我。”
郁青不知道他為什麼又開始不高興了,只能撓撓頭,猜測道:“你是還在生我氣麼?”
潤生低聲道:“沒有。”
郁青弄不明白他在想什麼。小時候二毛就是個擰巴的性子,現在這種擰巴有時候好像變本加厲了。以前郁青認為自己是很了解他的,可現在又不確定了。二毛的心思越來越難猜,簡直比高中的物理課還要讓郁青摸不著頭腦。
郁青只好起身去灌熱水袋。等他回來,潤生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勢坐在床上,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桌角的書。
郁青把暖水袋放進他懷里,拿起了那本書,發現那本書是講精神障礙分類的:“怎麼了啊?你是哪里不舒服麼?”
潤生眼神幽暗:“我哪兒都不舒服。”說完,他起身出去了。
郁青嘆了口氣,拿起桌角的書翻了翻,陷入了思索。
潤生好半天才回來,進屋時順手把燈關了。兩個少年躺在床上,郁青小聲道:“你是害怕像外公和舅舅那樣麼?”
好半天,潤生才悶悶道:“算是吧。”
“不會的。”郁青安慰道:“遺傳是有概率的。再說你媽媽不是很正常麼。”
“她正常麼?”潤生匪夷所思道。
郁青答不上來。好像如果回答了正常,就是站在了徐晶晶那邊,二毛肯定要更難過了。
潤生見他不說話,聲音低了些:“豆豆……要是有一天,我變得很不正常……你……你還會像現在這樣對我麼?”
郁青聽出他聲音里的悲傷,伸手在黑暗里摟住了他,認真道:“你沒有不正常,不要亂想。就算將來真的發生了什麼,你也還是我最好的朋友。”
潤生喃喃道:“朋友啊。”
他的聲音聽上去不那麼難過了,只是仍然帶著些許憂郁。
郁青苦思冥想了一番,實在也講不出其他安慰的話,最后只能把腦袋向潤生湊過去:“別亂想了。喏,給你摸。”
潤生的呼吸一頓:“摸什麼?”
郁青奇怪道:“頭發啊,你不是說摸了會高興麼。”
潤生仿佛有點泄氣。他伸手在郁青腦袋上一通亂揉:“都怪你。”
郁青無法理解:“我又怎麼啦?”
潤生沒回答,只是嘆了口氣:“快睡覺吧你。”
這一夜睡得不能算是很安生。小時候他們睡一張床足夠,可是現在兩個人都長大了,原來的床就顯得逼仄了許多。潤生長手長腳,一個人占了一多半的地方。郁青只能靠著床邊,小心不讓自己掉下去。
夜里半夢半醒,他想翻個身,卻感覺潤生正死死摟著自己,幾乎整個人都壓在自己身上。少年人熱氣騰騰,汗水把郁青身上都浸濕了。他很不舒服地推了潤生一把,含混道:“壓到我了,好熱。”
潤生不但沒有松開他,反而抱得更緊了。他的呼吸有幾分奇怪的粗重,床一直在抖。郁青睜開眼睛,在黑暗里隱約看見了潤生緊閉的雙眼。
可能是魘著了。郁青迷迷糊糊地想。他下意識伸手摸了摸潤生的背,輕輕喚道:二毛?
沒想到潤生的身體猛地彈動了幾下,呼吸漸漸平穩下去。
郁青摸了摸他,發現他還睡著。大概是夢結束了。
在做長個子的夢麼?郁青困極了,迷迷糊糊地想,二毛已經很高了,要是能把身高分我一點就好了。他從潤生懷里掙脫出來,翻了個身,貼著床沿又睡著了。
早上鬧鐘大作時,外頭天還是黑的。郁青在床上扭動,抻懶腰時卻碰到了身邊的人。
他睜開眼睛,發現潤生的臉湊在自己小肚子下面,正呆呆地盯著那里看。
郁青嚇了一跳,頓時清醒了不少:“怎麼了?”
潤生如夢初醒,不自在地直起了腰:“你褲子開線了。還有,你睡覺也太不老實了,害我脖子疼。”
郁青打了個呵欠:“床小,沒辦法嘛。”他蜷縮在被窩里,很想再瞇幾分鐘。
潤生忽然伸手推了推他:“誒,豆豆。”
郁青含混道:“嗯?”
“你能不能……把褲子脫了給我看看。”
“啊?”郁青一下子醒了。“干嘛?”
潤生皺眉道:“給我看一眼。”
郁青呆了呆,拒絕道:“我不要。”
他們倆要是八歲,郁青肯定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又或者這會兒在澡堂,郁青也不覺得被看了有什麼。可是大清早被這樣要求真的很奇怪。郁青不解道:“你怎麼了啊。大清早要脫人家褲子。我有的你不是也都有麼?”
潤生似乎很焦躁:“快點兒,給我看看。”
郁青無奈,只能把褲子拉下來:“上廁所時你不是見過的麼,有什麼好看的啊。”
潤生皺眉看了兩眼,把郁青翻了個面兒,又盯著他的屁股瞧了好半天。冬天的大清早,出被窩已經是為難事了,何況光屁股。郁青壓下心里的別扭,扭頭看他:“看完了麼?”
潤生的眼神很古怪,看上似乎是松了口氣,卻又滿臉都寫著失望。
郁青打了個寒噤,把褲子拉上了:“好冷啊!”他鉆回了被窩里去,想了想覺得很不公平:“那你給我也看一眼。